第100章 入京!
大东山有狭义、广义之分。
广义上的大东山指的是呈“乚(yi)”字形绵延西南三州的大东山山脉。
狭义上的大东山指的是大东山山脉的主峰,也就是最高峰。
此峰又有个别名,叫龟峰。
但西南三州境内没什么人敢以这个别名来称呼,因为犯了大东山府君的忌讳。
哪怕是现在,大东山府君被天朝一纸敕令拘走,也是如此。
西南三州的州牧/知州,出于正.治考量,将联合举办的第一年天骄大会放在大东山,本就有踩着大东山府君的面子在宣示一些不可能明说的东西的意思。
踩可以,顺势而为,想来大东山府君也可以理解。
但不能肆无忌惮,蹬鼻子上脸。
以后大家还要作为同僚,一起为天朝做事出力,自然是能不彻底得罪死,就不得罪。
这般微小但大东山府君非常在意的细节,三州的州牧/知州将之做好,惠而不费,何乐不为。
所以陶铁用最快的速度甩开那一长串嚷嚷个不停的尾巴,来到大东山山脚下的时候,马上就被大会举办方派来迎接的年轻小吏告知了这一点。
大会举办方也是用心良苦,生怕哪位天骄候选年轻气盛,或者说嘴上没什么把门的,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这名年轻小吏叮嘱了一遍,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苦口婆心低声说道:“小剑仙,此事虽小,但有可能影响极大。你也不想你师父无意间得罪一个强敌吧?”
陶铁微笑:“多谢提醒。”
想了想,陶铁从储物袋中取出离开留仙县前,在传道院里用黄金、白银、灵石、灵玉换来的一些物资中的一瓶清灵丹,倒出一粒,递给年轻小吏。
“小剑仙这是何意?”
年轻小吏的脸色腾地一下变了,有些胀红,有些隐怒。
好似他的人格被羞辱了一样。
陶铁面不改色,坦诚说道:“放心,这不是在贿赂你,更不是在收买伱。而是我见你眼底有血丝,鼻息有火气,心火炽盛,肝经淤积,所以给你一粒清灵丹,以作参照。你若想解决自己的问题,便拿此丹去照样购入,服完一到两瓶,当能痊愈。”
“这……这……”
年轻小吏这才明白,自己这是误会小剑仙,也反应过度了,嘴唇嗫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陶铁将倒出来的那粒清灵丹往年轻小吏手上一放,迤迤然进了大会举办方给他安排的小院。
清风徐来,院门自动关上。
门外,年轻小吏拿着那粒清灵丹,想要用力握紧,怕捏碎了,就这么摊在手心,又怕丢失了。
心里乱糟糟的。
站了一会儿,年轻小吏方才离开。
咚、咚……
不多时,一名身着华服的俊彦公子哥和一名身着净灵山统一式样但有许多精心修改设计的衣裳的貌美女子出现在小院外。
公子哥上前轻叩门扉,朗声说道:“小剑仙可在?四明府元家元路遥和净灵山弟子柳雨铃前来拜访,望小剑仙拨冗一见。”
四明府元家二百余年前,与柳平泉出身的柳家一样,是喻家的附庸家族。
西南三州内附大庸天朝以后,元家、柳家等附庸家族在天朝的明暗支持下,与喻家做了切割。
曾经在整个苍云州都属一霸的喻家正是从那时候起开始不断收缩。
这是一个动态过程。
期间,喻家损失了不少地盘、产业、人手、话语权,也拿很多人与势力立了威、出了气。
元家久经风波,虽然屡被针对,依然屹立不倒。
柳平泉出身的柳家却被彻底打残,只送出了零星的一些嫡系族人,各自发展。
这些柳家人,一部分从军,一部分投了净灵山一类的门派,一部分到其他州修行。
能够拥有足够底气,可以重返西南三州,向喻家报仇的柳家人不多。
甚至可以说没几个。
做得最成功的,就是柳平泉了。
但是在各地各领域各行各业做出成绩、取得一定成就和地位的柳家人其实并不少。
柳雨铃的柳和柳平泉的柳是同一个柳。
她拜在梦溪散人的师妹柳柳门下,是净灵山山主的徒孙,长年随师父柳柳居住在戒律峰。
净灵山上,柳雨铃的地位很高,远比莫雨晗还在净灵山上时高出好几层楼的那种高。
可能没太大希望竞争山主的位子,但是下下一任戒律峰峰主的位子,还是能努力争取一下。
很难说净灵山这次的及时掉头与这些开枝散叶、消息灵通的柳家人没关系。
元路遥叩完门,后退一步,与柳雨铃并肩而立,耐心等候。
刚刚进屋没一会儿的陶铁来到院子,也不开门,隔着院门问道:“在下陶铁,不知两位何事寻我。”
元路遥拱手见礼,口中说道:“在下元路遥,这位是净灵山柳柳散人的高徒柳雨铃,我们结伴而来,拜访小剑仙,乃是为了明日开始的天骄大会,不知小剑仙方不方便,聊上片刻?”
“进来吧。”
陶铁转身,挥袖,打开院门迎客。
三人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
作为东道,陶铁率先开口:“我也是刚到这里,茶水糕点暂无预备,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无妨。”
元路遥爽朗一笑,“我们修行人餐霞食露、辟谷养生,本就不吃茶水糕点,小剑仙不用放在心上。”
“说正事吧,别耽误小剑仙太多时间。”
柳雨铃这时开口,声音清脆婉转,却是个不喜绕圈的性子。
“怪我!怪我!是我太啰嗦了。”
元路遥自惭一笑,然后说道,“不知小剑仙可知明日举行的天骄大会是怎样的章程?哦,我差点忘了,小剑仙不用参加,自动获得了一个名额。是这样的,明日的天骄大会,分为五个环节,第一论道,第二演法,第三斗法,第四闯关,第五禳灾解厄。”
说着说着,元路遥站起身,在堂屋里踱步,摇头晃脑,仿佛吟诵经书:
“所谓论道,其实是向众人阐述自己领悟的道理;
所谓演法,其实是将自己阐述的道理付诸实践;
所谓斗法,自然是口说无凭,手底下见真章;
所谓闯关,乃是综合考量,检验面对各项复杂情况与事件的应变能力;
所谓禳灾解厄,顾名思义,即是字面意思。”
陶铁听完,淡然问道:“与我何干?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还请直言。我赶了一天路,有些累了,打算休息。”
元路遥正了正脸色,就要继续长篇大论,从大家都出身四明府开始,论述情谊,再引申出此行目的。
柳雨铃看出陶铁隐有不耐,及时出口,抢过话头:“我们此来,是因为禳灾解厄这个环节可以组队。前四个环节成绩出众的话,有一次请外援的机会,我们俩打算组队,也想请小剑仙做我们的外援。”
陶铁不说话,只是平静直视柳雨铃的双眼。
柳雨铃坦然对视,丝毫也不心虚。
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元路遥很是无奈地看了恍若无事的柳雨铃一眼,向陶铁作揖道歉:“小剑仙见谅,雨铃这是第一次下净灵山,不通世故,不会说话,并非有心冒犯。”
“两位抱歉,我要休息了。”
陶铁并不接话,只是下了逐客令。
柳雨铃眉头微蹙,元路遥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不断向陶铁歉意尬笑。
待到出了院子,元路遥松开柳雨铃的手,声音微冷斥道:“来之前说好了,你不要乱说话,一切由我来。”
柳雨铃疑惑反问:“我有乱说什么吗?”
元路遥气极,却又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耐心解释:“小剑仙已经自动获得入京名额,不用再下场比试。因为我们同样来自四明府,小剑仙就应该做我们的外援?你想什么呢?”
柳雨铃眉头蹙得更紧了:“下场比试怎么了?我们又没要他做别的,而且也不是无偿请他做事,我们不是已经备好了重礼吗?”
“呵呵……”
元路遥面皮抽了抽,不禁冷笑,“重礼?有五鬼宗的三百枚极品灵玉重吗?你好大的脸!”
柳雨铃讷讷无言,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元路遥心知自己这番话其实还是白说了,便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又朝小院作揖长拜,方才拽着柳雨铃离开。
堂屋里,陶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毫无波澜。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把戏,一看就知。
这个小插曲无需在意。
陶铁挥了挥袖子,院门上立即浮现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勿扰”两字。
这让后续闻讯而来的其他人打消了叩门拜访的意图。
原因无它。
刻字的不是刀笔,而是剑意。
想要叩开院门,就要破去这一式“履”剑。
《易》履卦曰:履虎尾,不咥人,亨。
履者,礼也。
夫礼者,自卑而尊人,君子之谦道也。
看得懂陶铁这一式“履”剑刻字用意的人,不会去尝试破开剑意,让自己成为一个自傲而卑人的无礼之人,一个行事不守正的无道之人。
看不懂其中深意的人,就算敢尝试,也破不开这一式“履”剑意,无法叩门。
如此,陶铁便得了清静,可以静待明日西南三州联合举办的天骄大会。
而这几桩事也迅速传开,引发议论。
人一上百,行行色色。
有些人觉得陶铁清高自傲,小觑天下人。
有些人觉得这就是君子的作风,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事。
有些人觉得不知所谓,底层草根一时得了些势,就翘起了小尾巴。
有些人觉得小剑仙不忘初心,也不忘出身,极其之好。
总之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对这几桩事的看法,对陶铁的观感,也就不同。
就连苍云州知州、横云州州牧、连云州州牧这三位西南三州官位最高之人,也听说了这几桩事。
横云州州牧是个女子,巾帼不让须眉,英姿勃发,长年作武将打扮,甲不离身,对此不发一言。
连云州州牧是典型的大庸天朝文官,儒门读书人,浑身书卷气十足,而又极具威仪,双目湛湛,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
听说以后,笑着叹道:“剑仙师徒修道,当真可惜了。应该入我儒门,做个读书人。”
这番言语颇有些力挺陶铁的意思,好像陶铁出身连云州似的。
苍云州知州浑然不知一般,附和感慨:“谁说不是呢。”
三人的反应与评价“不经意”间流露出去,传播开来。
众人对陶铁及这几桩事的议论顿时消停下去。
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西南三州第一年天骄大会即将开始,再无人敢提及。
天骄大会开始以后,也无人在意这些了。
西南三州的州牧/知州虽然都在大东山山脚,却没有出面主持天骄大会,甚至都没有露面,只是在某个地方观看。
主持天骄大会的是陶铁的熟人,四明府知府缪宗仁。
三州各府县的一把手齐至,在各自的座位上安坐。
缪宗仁没有废话一大通,只是立在空中,念了一遍天朝明发天下,晓谕各州,遴选英才的旨意,赞颂了一下三位州牧/知州的功劳与用心,便宣布了大会开始。
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一刻钟。
天骄大会便在一种高规格但是低调氛围中正式进行。
除了三州州牧/知州,各府县主官,大会主办方的官吏,再无别的观众。
被邀请而来但需下场参会的九十九个人,按照官吏指引,有序上台,进行第一环节:论道,阐述自己感悟最深刻的道理。
九十九人中,儒、武、道、释、巫皆有。
毫无疑问,这一环节,儒、道、释三家更占便宜。
事实也是如此。
儒家士子讲起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来,滔滔不绝;
道门修士讲起天文星象、三生万物、炁一元论之类的道理,舌灿莲;
释家僧侣讲起心、性、色、空、相、非相、真实、虚幻等,口若悬河。
巫能讲什么?
如何侍奉神祇,如何更好地侍奉神祇!
武又讲什么?
怎么杀人,怎么高效率杀人,怎么无伤高效率杀人!
不是说武与巫两家没道理可讲,而是两家务实甚过务虚。
这种现象,到第二环节演法,就得到了纠正。
到第三环节斗法,就得到了补偿。
论打架,武修从来不怕,巫觋也是如此。
前者本身勇猛精进,好勇斗狠。
后者则是请神上身,只要法力充足,神眷足够,请来的神有多强,巫觋就有多强。
儒家虽有诸多手段,比如射、御、琴、棋、书、画,终归以言出法随的嘴炮为主。
而嘴炮的威力,来源于读书为人处世悟出来的道理深浅。
道理悟得越深,嘴炮威力越大。
道理悟得浅,同样一句“借地加步”,有些人一步千里,有些人一步千丈,有些人一步就是一步。
所以斗起法来,上限极高,下限也极低。
整体而言,较为拉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