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及黄泉,昭告苍天、人间、幽冥。
“敕!”
这威严而浩瀚的声音仅吐了一个字。
然而这便就够了。
八仙山山巅,缪宗仁手中的黄色绢帛腾飞而起,在浩瀚声音与亿万霞光之中,舒展变形。瞬息之间,黄色绢帛变成了一套四品青金敕山神的神袍,落在山鬼女郎身上。
一阵熠熠光辉过后,山鬼女郎换上了以青色为主,金色点缀的神袍,出现在众人面前。
裘宛如适时喊道:“礼成。”
山巅“人物”们齐齐出声道贺:“恭喜山神,得成正果。”
然而新鲜出炉的八仙山山神面对众人的恭贺,心情并不美丽。
山神者,一山之神也。
如非那些身兼数个神职,统天御地的大神,便无法轻易离开自己被封之山。
从今以后,女郎若是没有再进一步乃至几步的机缘,便只能日日月月年年待在八仙山中。
虽然风光,但不自由。
更再无法去追寻心仪之人。
“唉!”
女郎叹了一口气,
向从京城而来的礼部祠部司祭祀科官员裘宛如盈盈一礼,
向留仙县县令缪宗仁、留仙县城隍柯犹遒、留仙县仙神司都管黄君实一一作揖,
继而看也不看其他人物,隐身而去。
一阵风吹来,告诉所有人,礼已毕,请自离。
山神女郎乃是此间东道。
主人既已逐客,来客当然不好强留,于是纷纷下山。
就像来的时候那样,各有各的圈,各有各的伴。
净灵山梦溪散人带着莫雨晗先走,留仙县三巨头之县令缪宗仁、城隍柯犹遒同行,玉带河水神向喻滢滢靠拢……
一些没有站队或者站队但不显露的“人物”寻了自己的路。
作为一方“山头”,黄君实没有纵地金光,而是安步当车,领着陶铁、裘宛如、李剑颜三人步行下山。
陶铁也得到了这样生硬的告知,同时还有另外一句话:
“多谢。”
“再见。”
简简单单两个词。
内里其实蕴含着诸多情绪,陶铁能够听得出来。
心中更是生出明悟,杜伯已是女郎对这个人间的最后一个眷恋。
不愿继续抗争,接受天朝敕封,本身便代表着女郎死了那颗等待某公子归来的心。
既然已经死心,世间哪里值得眷念?
陶铁心中微微酸涩,忽生感动。
在与老师、师姐以及女子教谕李剑颜一同步行下山,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引吭高歌:
“踏踏歌,蓝采和,人生得几何?
红颜三春树,流光一掷梭。
埋者埋,拖者拖。
棺彩举成何用,箔卷儋台人若何?
生前不肯追欢笑,死后着人唱挽歌。
遇饮酒时须饮酒,得磨砣时且磨砣。
莫恁愁眉常戚戚,但只开口笑呵呵。
营营终日贪名利,不管人生有几何。
有几何,踏踏歌,蓝采和。”
嗓音清亮,歌声爽朗,但是情绪不甚通透。
夜间山林里,星光淡淡,月光疏暗,微风习习,摇动树梢,吹拂面颊,似在和着陶铁唱着的歌。
在歌声与风声中,似乎曾经发生过,又似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暗淡光影的形式,在四人面前展开。
这段故事其实没多少特殊之处。
无非就是落有意,流水无情,爱而不得罢了。
过去也好,现在也罢,抑或是将来,发生过无数回,正在发生无数例,必将发生无数次。
不可能因为女郎的身份与经历,而显得特异。
“很有意思的歌。”
听完陶铁的唱与山神女郎的喝,女子教谕李剑颜忽地说道,“唱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唱了。”
顿了顿,好像觉得自己这句话比较生硬,又没说清楚意思,李剑颜补充了一句:“此歌虽非靡靡之音,然亦……亦……”
亦了好一会儿,李剑颜没有亦下去。
她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一个篮不知从哪而来,悬浮在四人前方。
篮子里装着各式各样各色的。
篮飘到陶铁面前,滴溜溜转了一圈,忽地从中飞出一朵月季,簌的一下,直飞山巅。
疏疏淡淡的星月之光下,女郎褪去了青色为主、金色点缀的神袍,恢复被薜荔兮带女萝的清新鲜翠打扮,头戴一枝火红的月季,立在山巅,仰头遥望九天。
她轻启嘴唇,唱起了歌: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君思我兮……”
歌声清灵婉转,哀而不怨。
其中蕴含的绵绵情感,听闻歌声之人,无不心知。
女郎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唱下去,怅然而无语。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步行下山的黄君实、陶铁、裘宛如、李剑颜四人已经走出了八仙山,女郎方才结束了寂寥静立。
她,唤来一阵云雾,遮掩住身形。
在云雾之中褪下了薜荔与女萝,重新穿上了青色为主、金色点缀,威严有余,失之灵动的神袍。
“此天堑兮,君不思我。”
身穿神袍的女郎低头,低声唱道,“此天堑兮……”
“君不思我。”
片刻后声音停歇。
抬起头,已只是山神。
从此以后没有她了
只有祂。
山鬼女郎的故事隐隐约约讲完了,从此以后只有八仙山山神。
这一段故事,写的很含蓄,主要从蓝采和修道得道以后,经常或者是最常男身穿女装获得启发,再结合了部分《九歌·山鬼》的内容。
山鬼就算我杜撰出来的部分的早年的蓝采和。
红颜三春树嘛,想来蓝采和早年应该有一个红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