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能争取到杨花椒的谅解,她不答应回去后在苗哥面前求情,林云真的有杀人的想法。
再怎么想,被人问到跟前,是不能承认的。林云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你说到哪里去了?我长这么大连虫子都没有踩死过,哪敢杀人?”
楚云梨一脸不信:“你是没有杀过人,但你们家将那么多的女子卖出去,她们的下场算得上生不如死。”
林云:“……”这就没法谈了。
眼瞅着要到了官道,力工还好,那些从村里被救回来的小媳妇简直一刻也不想忍,巴不得飞奔回家。
到了官道上后,各人渐渐散去,等到入城时,已经只剩下林家人和楚云梨了。
林云的哥哥累得瘫倒在马车上,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似的,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林母则是心疼,尤其在女儿顺利就回来之后,她想到如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银子,只觉得肉痛无比。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林云找到双亲,低声嘀咕了几句。于是,楚云梨刚到家门口,就被林家人喊住了。
林母脸上带着一抹笑:“花椒,这次的事情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不是为了救你女儿。”楚云梨一本正经:“我是为了那些被你们卖到山里的姑娘,所以才走这一趟。之后我就住在城里,若发现你们还做那样的缺德事,我绝不姑息。”
林母挥了挥手:“不会不会,苗哥都金盆洗手,我们就算有合适的人也没人牵线搭桥……”
楚云梨厉声质问:“合着有人牵线搭桥的话,你还要继续?”
“不是不是,我就是顺口一说。”林氏在她凌厉的目光下,周身都泛起了一股寒意,也没心思东拉西扯:“你能不能再帮我们一个忙?”
“如果想让我在苗哥面前给林云求情的话,你趁早死了心。”楚云梨想到什么,看向准备进门的杨小吉:“二哥,人已经找回来了,该做的事可别忘了。不然,回头人又不见,你又得费心去寻。”
杨小吉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这几日奔波劳累,他一个男人都有点吃不消,妹妹从头跟到尾,肯定已经很累,而夫妻和离这件事,妹妹肯定要旁观,因此,他打算歇上一夜,明日再说。
不过,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他便也不想耽搁,看向林家夫妻:“当初我们成亲时,你们说没有去衙门拿婚书的必要。”其实大家都清楚,是林家看不起他,所以不愿给他这个面子。
“没有婚书,分起来也容易。找一个会书写的先生,写一份和离书,咱们各自按上一个手印就行。”
林云面色惨白:“你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
杨小吉皱了皱眉:“你有孕是在我跟你成亲之后,而你又亲口跟苗哥说孩子是他的。”
林云急了:“我那是哄他的,孩子是你的。”
杨小吉沉下了脸:“你非逼得我把脸皮给你扯下来吗?苗哥又不是蠢货,如果你们俩没关系,你怎么能把孩子往他身上赖?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孩子是谁的已经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背叛了我。你没拿我当夫君,做不到忠贞。相反,我一直将你捧在手心,凡是你要的我都会送到你面前,你说不想做饭,我每月花一半的工钱让你回娘家吃饭,你说不想回乡下,不愿意面对我爹娘,那咱们就不回。林云,我对你已经足够好,自认问心无愧。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林云哭着强调:“我是真的心悦你,才愿意嫁给你。”
“谢谢你的看得起。”杨小吉冷然道:“但若是由我选,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林云听了这话,大受打击,崩溃尖叫道:“杨小吉,你个混账!我再不堪,也轮不到你来嫌弃我!你记住,是我不要你的!”
趁她正在气头上,楚云梨立刻让杨母去找了先生来。林云一直都在哭,和离书送到面前,她重新抬眼看向杨小吉,见他没看自己,自顾自摁手印,也飞快摁上自己的拇指印,然后将和离书一扔:“君既无情我便休。杨小吉,我们完了!”
语罢,她跌跌撞撞进了自己的院子。
林母不放心,急忙追了进去。当日夜里,林云被他们接了回去,隔壁院子空了下来。
本就是租的院子,如今还给了东家,第二天下午就有新的租客来看房。两日后,又有人搬了进去。
杨小吉心头特别难受,不过,他舍不得自己的好差事,本已经请了几天的假,他怕离开太久自己的差事被人给顶了。因此,很快整理好了心情回去上工。
杨家夫妻一直住在城里,城里的花销很大,两人想起来就肉痛。不过,如今小儿子刚和离,女儿又和那苗哥纠缠,他们实在放不下心来回郊外。
翌日,楚云梨被接去了苗哥的府上。
前后花了五六天,楚云梨一直没去,这些天拢共攒了有六十多人,站在院子里乌泱泱一大片,挺壮观的。这些女子比起一开始的那些精神截然不同,大部分都是麻木的。
“安顿好她们,就按先前说的,人数满了,我会给你一部分解药。”
苗哥松了口气:“能减轻疼痛吗?”
“当然。”楚云梨好奇问:“你夜里难不难受?”
苗哥:“……”
全身的骨头像是有蚂蚁在啃,到处都痛,一点缓解的办法都没有。若不是有解药吊着,他真的想去死。
“赶紧将人都弄回来。”楚云梨笑着道:“我知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想要把人全部追回来很难,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找回来九成,我就彻底解了你身上的药。什么时候找全,你什么时候就不用痛了。”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门口:“不用送了,回去吧!”
苗哥随口答应下来。
楚云梨正准备上马车,忽然发现有人过来。她顿了顿,就看到下来的人是林家夫妻。
林家夫妻俩万分不愿意过来,但他们知道苗哥的手段,也知道苗哥记仇,既然他已经卖了女儿,那定然是不想放过,他们悄悄将人带回来,若是被苗哥知道,一定会发脾气。
因此,两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亲自过来坦白这事,好好求情。
苗哥在楚云梨面前的好脾气,在面对林家人时丁点不剩:“前几天你们去哪了?”
听到这问话,林母心下立刻明白,苗哥这是知道他们的行踪,并且打算问罪。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我得了一枚暖玉,觉得只有像您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得上,特意送了过来。”
说着,她双手捧出一个精致的匣子。
苗哥冷笑:“拿野种来赖在我身上,事情还不跟我说,我是对你们太客气了,才让你们以为我很好说话,对么?老子要处置的人,你们还带了回来,带回来之后不好好躲着还跑到我面前来挑衅,你这是逼我呢?”
林母面色大变。
楚云梨瞅了一眼,自顾自上了马车离开。
之前苗哥不太拿得准杨花椒对待林家人的态度。最开始,苗哥认为杨花椒恨林家入骨,可后来杨花椒又亲自跑到山里去接人……万一杨花椒看在兄长的份上想要保下林家,他可不好再对人出手。
他刚才说那些话,就是想试探杨花椒对林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如今看来,分明是不想管。
这就好办了。
苗哥恨毒了林家,如果不是他们,他也不会招惹了杨花椒这个煞星,以至于让自己受苦受难还要被人威胁。
身上的疼就不说了,想要把那些人找回,他多年积攒下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短短几天,就少了两成,照这么下去,人还没寻完,他的钱财就要被花用一孔。
这些全都拜林家所赐!
他自己不方便出手,思来想去,找来了林秋果。
林秋果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她卖了堂妹的事在小范围之内传开,不说名声如何,最近各家都看紧了自家闺女……她手头之所以宽裕,是因为在堂妹之后又牵线卖了几个姑娘,如今名声死臭,苗哥又不肯再接收,而家里的男人已经养成了挥霍的习惯。她手头的那点银子已经花光了。
更惨的是,男人还又跑出去输了一笔,那边欠着债呢,若不尽快还上,那些人会到家里来追债。不说丢不丢人,宅子卖了,全家人得睡大街上。
因此,听到苗哥找自己有事请吩咐,林秋果没有多想。
而林秋果不知道的是,她男人因为家中银钱越来越少,已经不怎么去赌了,可那天被几个兄弟裹挟着推脱不过,这才去了一趟,一去就输了一大笔银子。
这其中,其实有苗哥的手笔。
林云从山里被救回来,堪称九死一生,外人不知内情,林秋果却清楚。于是,她借着探望的名义上门,还带了些点心。
她对着林家人挺客气的,又安慰林云:“回来就好,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我那个堂妹,先前在山里不止伺候了一个男人,回来后同样嫁了人,我冷眼瞧着,堂妹夫对她还挺不错。两人得空就一起结伴散步,看着感情挺好的……你比我堂妹处境好多了,她失踪了一年多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你这前后不到半个月,还刚好是和妹夫吵架的时候,外人一瞧,肯定会猜测你是因为夫妻俩不合才跑出去散心……不会有人恶意揣测。”
这些话挺有道理的,林云面色缓和下来。
“道理我都懂,临走之前那男人都险些被我砍死了,大仇已报,山里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林云咬牙切齿:“我就是不甘心,明明杨小吉配不上我,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气。结果他却敢抛下我,还有杨家,全都不识相!”
“那种人不配让你多费心。”林秋果张口就来:“吃块点心消消气。”
她递点心的动作特别自然,眼看林云不接,她笑着道:“无论如何,保重身体要紧。”她又看向一旁的林母:“伯母,你也吃两块,还有伯父,让他也来尝尝。”
她带得多,一两个人吃不完。当时林云啃了两块,林母尝了尝。
等到林秋果立刻,林母懒得做饭……她本就是个抠搜的性子,最近家里又花了那么多银子,干脆就拿这点心当晚饭了。
结果,当日夜里林家的茅房不够用,全家人轮番去茅厕,包括林云的嫂嫂。
后来实在轮不下来,便都用上了恭桶。快天亮时,林家母女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病得这么严重,林母再抠也忍不住了,心里将林秋果骂了个死臭,想着病好之后再跟人算账,求了邻居去请了大夫来。
全家闹肚子,应该是吃了脏东西。大夫配了药之后,病情最轻的林嫂嫂强撑着熬了药,每人都灌了两碗。
药喝下去,不见丝毫好转,反而还更严重了。
到了中午,又找了大夫,可大夫也束手无策林云面色灰败,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林家这些年行事不大方,加上林母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并没有和谁家来往亲密。眼看全家病得这样重,有人将消息传到了杨家人面前。
杨小吉正在上工,杨母得知后,道:“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不好去探望。”
楚云梨若有所思:“二哥最是重情,若我们不去,他兴许会去探望。见面三分情,万一他又怜惜起林云怎么办?”
杨母一想也是,小夫妻俩感情挺好的,与其等杨小吉要和人重归于好的时候再阻止,还不如将这事扼杀在萌芽之中。芽子都不要发。
“我们去。”
“我去一趟就行了。”楚云梨起身出门:“我脚程快,去去就回。”
杨母:“……”她怀疑女儿就是想去看人笑话的。
若说之前她还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吃亏,现在已经完全打消了这种想法。苗哥那样的人在女儿面前都讨不了好呢,这世上有几人能强过苗哥?
楚云梨到的时候,林家院子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恶臭,她扇了扇鼻子,进了林云的屋子。
林云看到她,已经气不起来了。
“我来看看你。”
楚云梨笑吟吟坐在床边:“你这床上味道挺重的,怎么不找人来收拾?”
林云瞪她一眼,眼不见心不烦,不能将人撵走,干脆将眼睛闭上。
楚云梨伸手帮她掖被子,又拿起她的手将其盖好,后面的动作慢了些,她顺便就把了脉。
这不是吃的东西不干净,而是东西里面有毒。看着像是闹肚子,可若是喝治闹肚子的药,那就是催命符。
“有人要害你,谁给你送的东西?”
林云霍然睁眼。
楚云梨对上她目光,坦然道:“不是我。”
林嫂嫂出现在门口,她吃得最少,药也喝得最少,所以病情最轻,能扶着墙走动,甚至还能说话:“我们是吃了不干净的点心,点心是外面的铺子做的,不能怪送东西的人。”
楚云梨笑了笑:“你这话也没错。可你们家又怎么能确定那点心就一定是从铺子里来的?”
她含笑起身:“好好养病吧,别轻易死了。”
人走了,她留下来的话却像是敲入了林云心里,林秋果压根不是什么好人,自从她回来之后,一家人就在防备苗哥的报复。本以为苗哥还没腾出手来,原来他已经动手要林家人的命了。
林云心里狠极,将这事断断续续告诉了母亲。然后,她彻底晕了过去。
林母难受不已,又找来了大夫,重新配了药,可全家人喝下去之后还是不见好转。她折腾了一日夜,已然奄奄一息,让人去请林秋果。
林秋果去了郊外走亲戚,要两天才回。
林母知道她走亲戚是假,应该是刻意躲开他们家的质问。她难受的同时,又怒火冲天,听到外头传来女子悲痛的哭声。她急忙大声喊:“出了何事?”
林嫂嫂跌跌撞撞进来:“妹妹她……她……”
林云点心吃得最多,药也是最先喝的,此刻已经没了。
林母得知此事,心都凉了半截。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已,怎么会真要人性命?
林秋果只是动手的人,论起来两家无冤无仇,就算互相有点怨言,也不至到闹出人命的地步。这幕后的人,要么是杨花椒,要么是……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