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会在意弟弟,会偏心弟弟,还会在乎那些庶弟庶妹。这世上也只有母亲是真的疼她。
艾礼扬眼神闪了闪,上前跪在床边,满脸的悲痛,默默流泪许久,双腿都跪得没了知觉,才伸手去扶身边的常书瑶。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很是悲伤。常书瑶真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似的,倒在艾礼扬怀中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身边趴着个人,此刻天已蒙蒙亮。也就是说,艾礼扬在床边趴了一宿。
她想到昏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不知不觉间泪已经湿了枕头。
艾礼扬惊醒过来,急忙伸手去帮她擦泪:“逝者已矣,母亲若是知道你这般悲痛,大抵也会不安心的。”
常书瑶侧过头来,一把握住他的手:“礼扬,我娘她是被人害死的。我明明看到她还有气……就算是受了凉,最多就是发高热,哪怕是高热晕厥病重不治。也不至于救不回来……”
艾礼扬急忙安慰。
这些日子住在常府,着实让他感受了一把寄人篱下的凄凉。尤其常老爷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并且明确表示过不会再让女儿和他在一起。
换作以前,艾礼扬才不会委曲求全,但如今情形不同,他若离开了这里,就再没有地方可去。
如今唯一能让自己过得好的法子,就是紧紧抓住常书瑶……而只要有常老爷在一天,他就只能是妄想。
只有常老爷不在了,或是让常书瑶再不肯听父亲的话,他才有机会。
“这……咱们去找那个大夫问个明白!”
常书瑶面如死灰,摇了摇头:“问不出来的。”
父亲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之前她怀疑母亲发疯另有隐情,暗地里也查了许久,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她想要去看那熏香,才发现熏香早已经燃完了。想要去问那制香之人,却听说那个婆子已经赚够了银子回乡养老……再想问婆子祖籍,十个人说出了十个地方。根本就找不着。
当然,如果去找大人做主,兴许能找着。但这事也太丢脸了,更何况,若是她不依不饶,一定会被父亲厌恶的。
艾礼扬低声道:“咱们悄悄问。”
常书瑶动心了,她到底还是想弄个明白,夫妻俩在丧事办完之后,悄悄找到了大夫,付出了大笔银钱,终于得了实话。
常夫人明明有一口气,明明可以救,可大夫却被耽搁了。
大夫的原话是他被两个随从拦住,不许上前,眼睁睁看着榻上的人咽气。
常书瑶得知了这样的事,整个失魂落魄。
艾礼扬心中大喜,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花银子收买大夫呢,没想到常老爷真的害了妻子。
告状是不能告的,常老爷杀妻,闹出去后整个常府的名声都毁了。他想要的可不是给岳母讨回公道,而是想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他低声道:“咱们给岳母报仇吧!”
常书瑶吓了一跳,面色惨白如纸。
出了这样的事情,常书瑶本来都已经打算疏远他了,可又觉得身边毫无依靠,加上艾礼扬又处处贴心,两人的感情便越来越好。
于是,夜里艾礼扬以照顾她为由,两人住到了一起。又因为身上有丧,两人只是躺一张床。
常书瑶能够感觉到他夜里的忍耐,愈发感动。于是,在她下定决心要为母亲报仇时,艾礼扬最先得知。
常府燃起了一把大火。
刚好烧在主院,常老爷那天睡得很熟,有人去叫他,却根本就叫不醒,有两个人想闯进火场去救人,可这些燃起来的就是他的屋子,根本就闯不进去。很快房梁就落了下来,整间屋子都塌了。
常老爷没了。
常书瑶很是伤心,办完了丧事之后,和艾礼扬一起搬出了常府,搬去了她的一个嫁妆宅子里。
小夫妻俩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艾礼扬终于得偿所愿,一开始他还小意温柔,后来就嫌弃常书瑶不肯拿银子给他花。
夫妻俩吵过几次,艾礼扬心里烦躁,他想要接过妻子所有的嫁妆,可常书瑶所有的铺子都有管事看着这些都是以前母亲给她挑的人她根本就不用费心,每月只拿盈利就行。这样的情形下,她说什么也不肯把铺子交给男人。
再说了,相处的越久,她也发现艾礼扬此人自以为是。仿佛这天下只有他最厉害,她那些教程是自己一生的立足之本,当然不肯拿给他糟蹋。
夫妻俩因为此渐行渐远,但两人之间有许多秘密,到底还是没有提分开。常书瑶觉着,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生两个孩子之后,两人相敬如宾,把这生过完就算了。
可这天她身边的丫鬟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常书瑶在双亲走了了之后脾气很不好,呵斥:“有话就说。”
丫鬟急忙跪了下去:“夫人,奴婢……奴婢听说公子他在外头养了个女人……那女人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常书瑶满脸惊愕,随机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当真?”
丫鬟哭着道:“这么大的事,奴婢哪敢胡说?”她哭哭啼啼,半晌才又哽咽着道:“奴婢前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当有小丫鬟跟奴婢说这事的时候,刚好被公子给发现了,他还……他还欺辱了奴婢,说奴婢要是敢跟您告状,就是奴婢勾引了他……奴婢甘愿一生跟着夫人,打算这辈子都不嫁人,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夫人明察。”
常书瑶气得浑身哆嗦。
也就是说,艾礼扬不止背着她在外头养女人,还欺辱了她身边的丫鬟。更气人的是,他如今所有的花用都是从她的嫁妆中而来,他怎么敢?
“把人给我找来!”
艾礼扬进门看到他满身怒气的脸,心头咯噔一声,再看到那丫鬟脸上的泪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夫人,你找我?”
他一边问,一边看向丫鬟:“你出去,我和夫人有话要说。”
丫鬟假装没听见。
艾礼扬顿时大怒,上前一巴掌:“滚!”
丫鬟被扇跪在地上,常书瑶气得浑身颤抖:“这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打她?”
“你的人就是我的人。”艾礼扬如今也不装了,反正夫妻感情不好,如果他压不过她,往后这辈子都别想随心所欲。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刚好趁着今日一起发作。
“书瑶,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常书瑶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或者说以前他就知道艾礼扬不是个好人,但却从来没想过他的的这份无赖有一天会冲自己发作。
“你不要脸!”
艾礼扬扬眉:“我怎么不要脸了?”
他上前一步,掐住她的脖颈。
丫鬟吓一跳,转身就往外跑。
艾礼扬见了,也并没放在心上。因为早在当初常书瑶要重新和他在一起时,她的那两个弟弟都不答应。后来常书瑶执意,两人便已经放下了话,如果她过得不好,他们不会再管他。
而艾礼扬现在已经找机会试探过了,他故意将自己在外头找女人的事情让常家兄弟知道,可兄弟俩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来找他算账。
也就是说,这姐弟之间的感情也就那样。常书瑶真正的无依无靠,只能依靠他,若是在他这受了委屈,那也只能忍着。
丫鬟也明白这个道理,跑出去后下意识往常府,可跑到一半又想起了自家主子和常家人的生疏,她站在大街上,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可想到主子正在被人欺负,兴许还会被艾礼扬没轻没重给掐死,她就满心的焦灼。
忽然有马车的铃声过来,丫鬟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架玫红马车,里面露出了一张姣好的容颜。
容貌三十左右,但那美却超脱了年纪,看着特别有韵味。丫鬟看清楚里面的,然后立刻扑了上去:“左东家,救命!”
楚云梨马车被人拦下,看清楚面前的丫鬟,她扬了扬眉:“何事?”
丫鬟想法简单,左玉翠很讨厌艾家父子,知道能顺手给他们添堵,一定会出手。于是,她跪在地上将事情说了。
楚云梨私底下打听过艾礼扬,也知道他们夫妻之间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恩爱,其实这份恩爱是被所有的秘密捆在一起才有的。
若是两人没有合伙做那么多的事,怕是早已经一拍两散。确切的说,是常书瑶绝对不会纵容艾礼扬。
“带我去看看吧!”
楚云梨到的时候,常书瑶已经被掐的直翻白眼,看到有外人来了。艾礼扬急忙收了手,他回过头来,满眼的心虚:“你怎么会来这里?”他看了一眼正在咳嗽的常书瑶:“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用你一个外人来管。”
“我也没想管,就是来看看而已。”楚云梨饶有兴致:“想当初你们夫妻那么恩爱,刚刚成亲就合起伙来找我麻烦。看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
丫鬟听到这话,只觉满心绝望。
她还以为左玉翠愿意帮忙,所以才把人请了过来。
楚云梨却并不觉得丫鬟可怜,因为常书瑶身边的人都不无辜。当初左玉翠在后院中越来越弱,常书瑶的陪嫁得了空还会到她身边说些难听话。这对于已经躺在床上命不久矣的左玉翠来说,又是不小的打击。
她转身离开。
身后,夫妻俩又开始吵闹。
那天后,楚云梨还是做着自己的生意,偶尔也会听到艾礼扬夫妻俩之间的事。
听说两人一开始还能心平气和,后来每次见面都要吵架。又听说了艾礼扬外头养了几个女人,甚至还找了花娘。
她找人给常家兄弟透露出艾礼扬夫妻俩将常老爷烧死在屋中的事情后,本来是想着让姐姐受一个教训就把艾礼扬彻底赶走的兄弟俩,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无论父亲有多不对,都轮不到姐姐来下毒手。
但这件事情又不能让外人知道,真要是闹到了公堂上,或是传了出去,还是自家丢脸。
不提姐姐对父亲下手的事,就连父亲跟母亲之间那些恩怨,也是不能细查的。
于是,常书瑶被欺负狠了,派人回娘家去搬救兵时,一直都没人出现。
艾礼扬见状,愈发变本加厉,甚至还往外面的女人接了回来,又找了两个花娘整日饮酒作乐……这也和他郁郁不得志有关。同样的读书人,别人可以科举,他却被父亲给毁了前程。至于做生意……他从常书瑶手中将那些铺子接过来之后很快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
干什么都不成,还不如及时行乐。
常书瑶被男人气得险些发疯,后来更是发现身上已经染了病,她不想死,暗地里找了大夫来治。
可根本就治不好!
她变得越来越重,后来也想明白了,无论如何都要跟这个男人分开,不要和他捆在一起。
可艾礼扬根本就不答应。
此刻他也病了,他太随心所欲了些,加上手里的银钱不多,找来的花娘都是价钱便宜的……而价钱太便宜,本身就有问题。
如果离开了常书瑶,他连治病的银子都没有。
蝼蚁尚且偷生,艾礼扬从来都是舍不得死的。
在男人半夜里回来身上又带着廉价的脂粉气时,常书瑶忍无可忍,恶狠狠瞪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我就是死,也要离开你。我这辈子最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你!”
艾礼扬已经活脱脱混成了一个无赖,闻言冷笑道:“你当初还说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就是我,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你想离开……倒也不是不行,把你那些铺子都过给我……反正你还有娘家嘛,回家之后绝对不会少你一碗饭吃的,我就不同了,我再也没有家了,也没有亲人,要是不管我,我就真的只能去死。”
“那你就去死。”常书瑶被他的无耻给气得失了理智,伸手推了一把。
艾礼扬顺手一拽,两人倒在一起,又开始扭打。
两人没发现的是,刚才的扭打之中烛台倒下,等到听到外面有人尖叫时,整张床已经烧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往外跑,艾礼扬嫌弃常书瑶挡路,推了她一把。
常书瑶本身没什么力气,整个人往地上倒去,察觉到身后的炙热,她吓得魂飞魄散,又看男人要溜走,心里一横,干脆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只这么瞬间的功夫,身后的火苗缠了上来。
常书瑶感受着全身的灼痛时,忽然就想起来了同样死在大火中的父亲。
父亲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疼?
她会被大火烧,是不是父亲在天有灵报复她?
就算不是父亲的报复,这也是报应。
兴许两个弟弟说的对,无论父亲做了多大的错事,都轮不到她来出手。
艾礼扬努力想要踢开身后的人,却怎么都踹不开,到后来,他身上到处都痛,火苗烧得他看不清眼前情形,最后的感官中只剩下痛,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承受过的那种痛。
大火中,两道身影缠在一起,渐渐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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