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意安看着楚云梨的眼神里满是柔情,话却是对着杨氏说的:“我这一生,挚爱之人只有梅娘,我会忧她所忧,爱她所爱。绝对不会伤害她,谁若敢伤她,那就是我的仇人。”
楚云梨听得眉眼弯弯。
杨氏只觉得牙酸,她心底其实是羡慕的。李华平对她虽然足够尊重,在私底下一直没有消停过,成亲这些年来,外头的红颜知己就有四个,还有好多是她不知道的。
因此,她看到二人你侬我侬,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杨氏再不爽快,也只是一瞬。因为有衙差催促她上马车。
只凭着那些下人写下的供词,李家父子就脱不了身。
大人深谙人心,几句话问下来,众人都有种李家人完了的错觉。因此,哪怕是李家父子身边最信任的人,最后都说了实话。
大夫是李父找的,在请大夫这件事情上,几人还有商有量,也就是说,给李华林剖腹这件事情,是李家所有人都知道的。
知情不报,与主犯同罪。
李家完了!
眼看大人在查看供词,似乎在掂量着怎么判,李父不甘心,急忙道:“我儿子不会告我的。”
大人皱了皱眉。
另一边的李家后院,衙差带着众人离开后,院子里彻底清静下来。
方才李父离开时,确实有嘱咐李母,让她想法子劝儿子消气,哪怕还生气,那也是一家人的事,别闹到外头被人笑话,如果家里人又入了大牢,李家本就已经元气大伤的生意怕是再也爬不起来。
总之一句话,让李华林以大局着想。
李母看着面色惨白的小儿子,有些开不了口,但她不说,男人和儿子就都脱不了身。她身上掖了掖被子,正愈开口,李华林已经道:“娘,我好疼,想睡一会儿。”
这可不是睡觉的时候,李母急忙道:“你爹和大哥真的是被梅娘逼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对你下手。现在他们被带到了公堂上,结局如何还不好说,你不能告他们……”
李华林直接闭上了眼,像是没听见这话似的。
李母不愿意承认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的事实,自顾自继续劝着。
李华林苦于周身疼痛,满腔激愤,却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无论李家父子如何辩解,大人都已经认定了他们是蓄意给李华林剖肚子的事实,至于李华林告不告……这得亲自去问他。
但他如今身受重伤,不是问话的时候。大人想着这事是不是得往后推,就见堂下的罗梅娘跪了下去。
“大人,民妇有罪。”楚云梨老实承认:“我不止一次地说过除非李华林受我所受之苦才会原谅。如果李家不愿,我就会报复他们。说这些话时,我是真心的,但还没想好怎么动手,李家就那什么……大人,我的话让李家误会进而让李华林受伤,我愿意认罪!”
大人直皱眉。
罗梅娘是苦主,很苦的那一种。
毕竟,恩爱了几年的枕边人突然发难,一出手就是杀招。且罗梅娘还十月怀胎,要给李华林生孩子。说难听点,李华林简直是畜牲不如。
李华平夫妻俩将计就计给受重伤的弟弟下活血药物,又是他们的狠毒。这事还得从重发落。但不得不承认,罗梅娘这些话确实是李家父子动手的真正缘由,如果计较起来,她也会被入罪。
但这罪名不大,毕竟,她只是撂几句狠话而已,没有对李家都铺子下手,剖腹之事上也未插手,甚至在发现李华林的药物不对劲时主动提及……如果她不提,李华林哪里还有命在?
说她救了李华林一命也不为过。
其实,这救命之恩完全可以抵消了之前的威逼。
楚云梨深深磕下头,诚恳地道:“民妇愿意捐出一半家财和日后做生意的四成盈利,帮助这天底下所有被夫家虐待欺辱的女子,让她们有片瓦遮身,有粮食饱腹!若生意做得不好,就每年捐三千两!以罗家的家底,至少还能捐十年!”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千两可不是小数。
这么说吧,如果全部买粮食,能供几万人饱腹……当然,那是买粗粮。
大人面色微动,道:“你不必如此。”
楚云梨本来就想帮助当下这些困苦的人,但也想带个好头,谁要是想跟她一样报复坏人,就得承担掏出大笔银子救济百姓的后果。
见楚云梨执意,大人也不再劝,沉吟了下,道:“苦主如今动弹不得,此事要押后……”
李父顿时急了,此刻在大人眼中,他们一家人都是有罪的。有罪的人就得去蹲大牢,他可不愿意去。
唯一能够脱身的法子就是让儿子原谅,不追究此事。他急切地道:“大人,华林知道我们的苦衷,绝对不会怪我们的,您去一问便知。”
大人一脸严肃:“那换药之事呢?”
李华平立即道:“二弟也不会怪我的。”
大人一脸不信:“他如今身受重伤,挪动不得。过几天再说。”
“大人,他能说话。”李父飞快道:“劳烦您上门一趟。”
听到这话,大人一脸不赞同:“他伤成那样,不能费神……”
“可他肯定会原谅的。如果让他知道我们一家子因为此事而入了大牢,定然会不放心,忧心之下就肯定养不好伤。”李父振振有词:“到时他熬不过来,我们才真正成了罪人。”
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大人如果不去问事,回头李华林死了,那都是因为担忧他们才会死。所谓罪人,指的是将他们关入大牢害李华林忧心不能好好养伤的大人。
大人感觉到自己被威胁了,但他也能理解李家父子。
毕竟,李华林伤得那么重,不一定熬得过去。如果在他死之前没有谅解父子俩,那李家父子害人性命,是肯定要被入罪的。
于是,大人带着人亲自跑了一趟。还带着两位师爷,目的是为了记下李华林的供词。
李母殷勤地将大人请进来,心里却没底。
果不其然,她的担忧不是假的,李华林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他们杀我,全都该入罪!”
言简意赅,语气虽虚弱却吐字清晰。
李母只觉眼前一黑,急忙扑上前:“华林,他是你爹,是你哥哥啊!”
李华林懒得多说,他拿他们当亲人有什么用?那俩有拿他当亲儿子亲弟弟吗?
迫不及待地动手,不肯熬一熬,不肯找罗梅娘和解,不就是怕他耽误家里的生意么?他们眼中只有银子,哪儿有亲人?
“大人!”李华林感觉到自己身上越来越冷,他应该是在发高热,先前罗梅娘受伤,他找了不少大夫,知道这其中有多凶险,有大夫说,如果起高热,人就有性命之忧。更有一位直言说起高热就可以准备后事。
那时候他巴不得罗梅娘去死,可如今落到自己头上,他真心希望自己能熬过去。
可是……他好像熬不过。
心头像是有把火柴烧,浑身都疼痛,活着的每一息都是痛苦。原来罗梅娘躺在那里这么痛么?她和他一样,都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难怪她不肯原谅。此时换了他,他也万分想要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原谅……那是白日做梦。
大人又问了两遍,在李母焦急的目光中,李华林都是一样的回答。
于是,他回到公堂,立刻就将几人入了罪。
罪名最重的是李华平,那些供词里,李华平不止一次地暗示让父亲早点动手,夫妻俩后来还特意换了药,这是生怕李华林死不了吧?
于是,夫妻俩都是死罪!
杨氏觉得自己能冤死,她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买药不是她,换药也不是她吩咐的。她连连喊冤,可还是被拖了下去。
至于李父,念在他一片慈父心……是的,他确实对儿子有一腔慈爱,但为了家里的生意还是毫不留情的下了毒手。大人判了他二十年。
李父已经不年轻,哪怕是在外头,都不一定能活到二十年,这落到了大牢里,应该是出不去了。
李母是知情,但好几次想要阻止,大人看在李华林身受重伤需要人照顾的份上,没有追究李母的罪名。
可惜,李华林意志力不够强,到底还是辜负了大人的一番苦心,在大人走后,他就开始发高热,越来越高,一个时辰后,以及人事不省,开始说胡话。
李华林只觉得胸口的那把火烧遍了全身,然后,死亡的恐惧蔓延上心间,他心中生出了几分真切的后悔来。
太晚了!
李母越想越怕,激动之下,喷出了一口血来,整个人晕倒在地!
事情就是那么巧,关押李父的地方离姚秋山就一道栏杆,父子相见,心情都挺复杂。
李父好声好气送走了看守,回头尴尬地笑了笑:“秋山,你近来可好?”
姚秋山:“……”在这里面还能有好?
方才他已经从看守那里得知了李父的罪名,当下装作没听见。
李父瞬间就发现了这个儿子对他没了以前的热情,皱眉道:“我跟你说话呢,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什么长辈?”姚秋山嘲讽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我爹?”
李父:“……”
以前他是真的以为,后来知道这事是假的。但这么多年他是真的把姚秋山当做亲儿子,虽不是亲生,可那些感情不是假的,他对姚家的照顾也不是假的!
“秋山,你……”李父有些恼,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那你爹是谁?我都落魄成这样了,肯定不能报复你娘,也再护不住你,我只希望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告诉我真相,让我做个明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