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笑道:“我可不想一把年纪还被人抓进佛国当端茶送水的小沙弥,丢人。”
“他也配称为龙?”裴行俭语气不满。
裴行俭的话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这些人可都是大明帝国的子民,却在一群装神弄鬼,玩弄信仰的卑鄙之徒脚下为奴为仆,这是帝国之耻!所以番传佛序该杀,甚至整条分支都该被连根拔起!”
“你这.”
裴行俭蓦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谨勋坐入后排,仰头闭目沉思。
“一个半步都未曾落实的规划,哪还有什么读的意义?书院的那些人怕读的是我裴行俭的官职吧。”
刘谨勋点着头,满脸感慨。
“这不就是我们这位首辅的厉害之处?”
刘谨勋长叹一声,不再犹豫,转身走出院门。
裴行俭皱了皱眉头,沉默片刻,这才感慨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或许当年的‘天下分武’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在番地,山林是佛的山林,江河是佛的江河,凡人的职责是供养,却无权享受一丝一毫,他们只是被束缚在佛土上的囚徒,基因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枷锁。哪怕是死亡,也会被掠走意识沦为因果算力,在黄梁佛国之中继续赎罪。”
裴行俭毫不犹豫道:“接着打!”
刘谨勋睁开双眼,眼底满是浓浓的倦意,轻声道:“留着他有利无害。”
“第一件,关于此刻番地的行动,你怎么看?”
“刘大人,您该启程了。”
裴行俭肃穆道:“我虽然不喜欢现在的儒序,甚至对新东林党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但我更不相信佛道两家有能力治理好这个帝国。所以打压佛道是必行之事!”
刘谨勋的话语中竟带上了一丝请求的意味:“虽然我们之间只有一个曾经的同窗身份,并没有其他的私交。但这一次我不是为了私利而请教你,只是因为这件事可能会关系到帝国的未来。”“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
裴行俭冷笑道:“等你打完之后,自然就能看出来他们在藏着什么祸心。”
“那可是我呕心沥血写出来的毕业策论,被人骂的一无是处,当然记得住了。”
刘谨勋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苦笑道:“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只是感慨如今的年轻人不简单,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心,反正这次我是在他手里栽了个算得上是伤筋动骨的大跟头啊。”
裴行俭点了点头:“历历在目,一个字都没忘。”
“我说是不是真龙天子,而是人人如龙的龙。”
裴行俭‘嗯’一声,头也不抬说道:“现在在松江府任职。”
刘谨勋笑了笑:“如果没有门阀的支撑,儒序可不会有如今执掌天下的地位。”
裴行俭抓着衣袖擦了擦嘴,眯着眼睛说道:“这件事件我不感兴趣,也无能为力。如果你非要说,那我就只能送客了。”
刘谨勋倒似乎很看得开,语气轻松道。
刘谨勋表情一窒,无奈摇头。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当年书院门前雕刻的醒语,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刘谨勋打趣道:“他现在可活的好好的,说不定寿数比你我都要长。”
“朝廷组建的人马现在还没走出南部,隔壁的成都府就已经开始做出回应了。这个消息你应该也知道了,地上道国,这可是真正会动摇国本的举动!”
“你不听,难道就能躲的开?”
“如果他们不认?”
刘谨勋轻声道:“如果他赢了,那他当之无愧。”
“我可替不了你,我就是纸上谈兵罢了,耍耍嘴皮子谁不会?如果真让我去,我可不敢。”
“是啊。”
此刻天色已暗,车驾在绚烂的霓虹之中缓缓游动,渐渐驶离了重庆府。
“刘老。”
裴行俭斩钉截铁道:“至圣先师他老人家明理,但也是弓马兼修。为的就是在跟人讲不通道理的时候,能换一种方式达成自己的目标。”
“既然都错了,那还说什么,当然更要狠狠地打了!”
“等我们都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刘谨勋拿起筷子,一边捞着已经煮到软烂的吃食,一边说道:“其实我这次绕道来重庆府,除了蹭你裴行俭一顿饭之外,还有两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为什么?”
“你这架势,是准备再跟我辩一次策论了?都一把年纪了,我可没兴趣再跟你做这些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裴行俭沉默良久,黯然道:“从你的立场来看,你也没错。”
刘谨勋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现在的态度是支持了?”
“杀!”
“所以你才要更加小心。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是只要我们明白。番传三座佛山,大昭、桑烟、白马,我不认为另外两家会这么听话,现在的服从必然只是暂时的隐忍,等到他们认为的时机成熟了,肯定会对你们发起致命一击!”
“飞鸟尽、良弓藏,别人或许不懂,可我却能看得出来,在大儒序的构想里并没有门阀立足的位置。”
刘谨勋平静道:“现在的帝国大势已经有滚滚奔流的趋势,刘家不想被裹挟而下,就只能逆水行舟,去争一丝主动。”
刘谨勋哑然失笑,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可这次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如果行事太过强硬,我担心”
裴行俭抬手送客:“赠您最后一句话,算不尽芸芸众生微贱命,回头看五味杂陈奈何天,勿以有限身,常供无尽愁。”
“这些年我在帝国西南,对番地的了解比你更多,也更加真切。番地只是佛门从序者的极乐佛土,对普通百姓而言则是永世无法超生的无间地狱。在番传佛序的教义之中,低位的从序者是佛陀行走,序四以上则直接就是佛陀在俗世的化身。至于那些无法破锁晋序的凡人,就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的罪人。”
轻柔的呼唤声从车驾的前排传来。
裴行俭抬手遥指北方,朗声道:“换做我是你,根本就不会顾虑这么多,直接刀剑开路,枪炮压阵,一路伐山毁庙,先宰他一两个活佛,再问他们到底认不认错!”
“交情深还是浅,那是小一辈的事情,我管不着。”
裴行俭搅动蘸碟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面带笑容的刘谨勋,缓缓说道:“不过金陵城的事情,跟杨白泽没有关系。”
刘谨勋笑了笑,“不过我现在想通了,或许这样也不错,至少有可能赚到一份从龙之功。也许在多年之后,金陵还是能有刘家。”
“你这张嘴啊”刘谨勋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是真不明白,首辅大人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容忍你这个刺头。”
咚!
酒碗重重落在桌上,闷响声打断了刘谨勋的话。
“还有第二件事,春秋”
当收拾到那双横放在碗碟上的筷子,裴行俭眼中蓦然射出道道寒光。
“咬不动他张峰岳,就转头来咬我裴行俭?刘谨勋,你可真是一条好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