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数刚刚出口,忽地破空声大作,沉寂如墨的夜空一阵扰动。
矫健挺拔的身影撞出墨色,朝着露台急速坠下,却在将要落地的瞬间猛然一滞,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飘然落地。黑衣道人这一手由极动转为极静,可谓是潇洒至极。
蚩主却在一旁冷冷‘嘁’了一声,合拢眼眸,再次进入黄粱梦境之中。
“晚辈良剑锋,见过苏雄主。”
良剑锋手掐法诀竖于胸前,朝着苏策见礼之后,眼神自然落在那张四方桌上,迈步靠近,便准备坐下。
“老夫有说过,让你坐下了吗?”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传入耳朵。
刹那间,道基撕心裂肺的尖啸突然炸起,掀起刺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良剑锋的身体。
他突然感觉身体的每一处关节如同生锈了一般,明明只离着那椅面不过几寸,却怎么都坐不下去。
坐下就得死!
良剑锋的脑海里跳出这样一个真实不虚的预感,什么不卑不亢、什么进退有据,都在眨眼间被这股惊怖碾成了粉碎。
蛇蟒遇恶蛟,肥羊见饿虎。
深藏在腹部中的道基如同遇见了不可反抗的天敌,拼命的蜷缩成一团,泛起的剧痛让良剑锋的神念都有些无法集中。
“老夫好心好意为你接风洗尘,你过门却不入,好大的谱啊!”
良剑锋眼神下意识扫过空空如也的桌面,十分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不敢掐法决,也不敢抱拳。
良剑锋两手紧紧贴在腿,身体站的如标枪般笔直:“是小道无礼,希望雄主大人您见谅。”
“认错态度还行,还算是有点眼力见儿。”
苏策两指捏着一根纸烟,烟尾轻轻敲着桌面,将烟丝慢慢敲紧。
“说吧,你来倭区干什么?”
面对老人的明知故问,良剑锋根本不假思索,老实回答道:“为了拿到高天原。”
苏策冷笑:“看来你们道序是铁了心要搅合新东林党的事情了?”
“这是白玉京的决定,小道我不过是遵命执行。”
良剑锋低眉敛目。
“你们要跟新东林党怎么掐,老夫没兴趣,也没那个精力管这些闲事。”
苏策抬起夹烟的手指,指向良剑锋:“但有一件事老夫要先跟你说清楚,不管你们道序有什么盘算和考虑,那几个倭寇这次都必须得死,谁都保不住,包括你们青城山!”
良剑锋心头一颤,连忙应答道:“小道明白。”
“至于高天原,老夫也不会跟你们抢,那个玩意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良剑锋闻言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道谢,却听见苏策话锋一转:“不过最后能不能拿到手,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良剑锋一脸苦笑。
“很简单,如果我手下的人吃不下,那就是他自己没本事,你们青城山该拿走就拿走,老夫绝无二话。不过他要是吃下了,那就没办法了。”
呲!
一簇火苗跳出,苏策砸吧着烟头:“当然了,你如果有那个胆量要抢,老夫也不会拦着你。我以前跟人动手的时候,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长辈出头。我现在做了长辈,自然也不会给小辈出头。龙虎山那句话说的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
你不出头,那让我来江户城是干什么?!
良剑锋心头邪火升腾,强忍着道基痉挛的剧痛,沉声道:“大人,当年的事情,儒序的手脚也不干净,如果没有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或许根本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而且锦衣卫的衰落,更是他们一手促成.”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不要重复了。”
苏策径直打断良剑锋的话:“你想说什么,直接点。”
“小道是想说,让我拿走高天原,您坐看道儒两家龙争虎斗,岂不是快事一件?”
良剑锋直言不讳:“我们和儒序哪一边死人,您应该都乐意见到吧?”
苏策闻言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口浓烈的烟气。
“合着在你眼里,老夫就是这么一个气量狭小的货色?”
良剑锋愣在原地,喃喃无言。
“如果一个高天原,能让道序和儒序哪一家就此垮台,甚至退一步,只要能够元气大伤,那现在的倭区应该早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你们两家来多少人,老夫就杀多少人!就算你们白玉京里来一位天仙,我拼死也要换了他一条命!”
跋扈的言语带着森冷的杀意,一字一句凿进良剑锋的脑子里。
“可惜都不是,你们现在不过是像娘们一样抓脸扯头发,充其量不过是破个相,再掉几滴血,过后你们坐不上三教的头把交椅,他们也不会因此跌入九流的行列。”
苏策神色豪迈:“你们这种小打小闹,老夫根本瞧不上,更别说是什么快事一件。”
良剑锋依旧不愿意放弃,壮着胆子问道:“就算是小打小闹,难道您连出口恶气、收点利息都不愿意?”
“如果要收利息,老夫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你们。”
老人横眉冷目,道人哐当跪地。
“你的序位太低,辈分太小,所以青城山才会让你进倭区。因为他们知道老夫对你这种后辈没太多的兴趣。”
苏策一身道:“老夫这口恶气,要出在你的长辈身上,凭你还不够格。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就在这儿跪着吧,明日这个时辰再起来。”
苏策施施然站起身来,从良剑锋身边走过之时,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们这些修道之人跪惯了三清道祖,现在跪一跪这凡人百姓也不错。这就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接风洗尘,洗一洗你身上这股子狗屁倒灶的仙气!”
嘉启十二年,五月初一。诸事不宜。
在海上滞留一夜的攘夷号终于进入倭区。
天色微明,杨白泽率领犬山城宣慰司衙门全体官员,迎接新上任的宣慰使大人。
琅琊王氏,王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