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两天之后,杨銛在右金吾的官署见不到李琩,于是干脆抱着一堆卷宗,跑隋王宅来了。
他没日没夜的结算了两日,得到的结果却是像吞了一口屎,偌大的官署,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金吾卫,账上只有几十贯?
“稍安勿躁,”李琩对于杨銛的表现一点不觉吃惊,因为他也经历过,只见他朝王卓道:
“请杨三娘过来。”
终究是出身名门望族,再小宗,那也是弘农杨,杨銛的文学功底还是有的,待人接物方面也是滴水不漏,虽然才上了两天班,却给很多人都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今年的二月只有二十九天,但今天已经是二月二十八了,三月初三,一般就是结算日,初七是发钱的日子。
但是杨銛算是看出来了,这还结算个屁啊,没钱发啊。
杨玉瑶进来之后,主动与杨銛寒暄着,相处之间,比从前更为亲近,因为两人眼下的关系变了,不是堂兄妹了,而是亲兄妹,祭拜的是同一个爹娘。
在听完对方的诉苦之后,杨玉瑶也是诧异万分,看向李琩道:
“这可如何是好?兄长初到,第一次季结就出问题,今后在金吾卫只怕不好过啊。”
李琩无所谓的笑道:
“没那么严重,季结的这些名目,都是按照朝廷既有的规定来每季发放,但是右金吾的公廨钱早已亏空数年,就算发不了,下面的人也会习以为常。”
杨玉瑶震惊道:“既然亏空数年,那他们这些人的俸禄又是怎么结的?”
“额自己想办法,”李琩笑道。
杨銛兄妹同时错愕,面面相觑。
地方上的贪腐和京师的贪腐,终究是差着档次的,地方一个县衙的公廨钱能有多少?跟金吾卫比不了的,因为公廨钱的规模,是看你这个衙门的人数来决定的。
县衙满打满算,正式编加临时编,顶多超过一百人,金吾卫一千五百多人。
杨銛叹息一声:
“我大致算了算,这一次季结,公中的开支是一千一百二十贯,能不能从别处想个办法,先将季结的问题解决了?我这新官上任,第一件事情就做不好,实在是愧对圣人提拔,汗颜无地。”
他的心理是非常正常的,因为跳级有些太离谱,所以杨銛内心是希望将这份工作做好的,好让别人知道,圣人提拔他不单单是因为杨玉环,也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
李琩笑道:
“我接手金吾卫的时候,账上就是这么点钱,我可是一文都没动过,因为此事还与邓国公闹的很不愉快,你应该也听说了,你的前一任就是被我打死的,我当时的愤怒,比你只多不少。”
杨玉瑶点头道:
“这件事我听说了,李家的人甚至还来安兴坊闹过,被王妃给驱逐了,目下阿兄有难,十八郎想个法子吧,先将这个关口给过了。”
李琩摊手道:“我也没办法,放出去的贷已经催缴多次,但眼下还是毫无进展。”
说着,李琩看向杨銛道:
“要不,你也去催一催,让对方多少结算一些,他们能暂付一些利息,你这关转眼就过了,毕竟是公家的账,我也不便拿私钱帮你。”
杨玉瑶撇了撇嘴,佯装不满道:
“你这是卸担子呢,明明该是你的事情,为何推至我阿兄身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故意让他月末上任,就是将这个麻烦甩给我阿兄,他要是缓几天再去金吾卫,哪还有这事?”
“哈哈”李琩摇了摇头:
“我不是卸担子,而是面子不够大,你不知道吧?我上任的时候,张垍没露面,但是二郎新任,他却来了,见风使舵不过如此,你们兄妹眼下在长安的面子,可是比我大,我催缴不来,二郎未必就不行。”
“还有这事?”杨玉瑶蹙眉看向其兄。
杨銛点了点头:“我确实听说了,驸马半年内,就只有在我上任的那一天,来过一次金吾卫,第二天就没来了。”
“呵呵”杨玉瑶笑道:
“我这是该高兴呢?还是不该高兴呢?”
杨銛扯了扯杨玉瑶袖子:
“咱们今后还需低调行事,眼红咱们家的恐怕不少,咱们根基不稳,别给人落下把柄。”
“二郎说的对,”李琩朝杨玉瑶道:
“你今后再去宫里,别扯上十娘,要去你自己去,我劝你最好也少进宫,你那张嘴动不动就要东要西的,圣人能忍你多久?小心被圣人厌烦了,那可是覆水难收。”
杨玉瑶一愣,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提醒的对,我会注意的。”
接下来,李琩授意杨銛去一趟南曲,找那个达奚盈盈催缴贷款,地址也都详尽的告诉了对方。
上次与达奚盈盈见面之后,对方便没了动静,李琩多少等的有些着急。
虽然他知道,达奚盈盈也在与她的股东们交涉,需要时间。
眼下杨銛的到来,无疑是一大助力,就连张垍都想卖个面子,那么长安又会有多少人,愿意主动或者被动的,给杨銛这个面子呢?
毕竟你不给钱的话,人家的妹妹可是在圣人身边呢,一旦吹点枕边风,可不是十四万贯可以解决的。
忽悠走杨銛之后,李琩入宫了。
去的是太极宫,他要去左卫的勋一府转一转,借此打听一些关于陇右的事情。
左卫的事情,他是不会放的,毕竟他手里有勋一府的印玺,可以调动一千多人。
苍蝇腿也是肉,宫变的时候,一千人也是可以起到大作用的。
其实李琩也想过,基哥那么喜欢去华清宫,如果在长安与骊山之间设伏,会不会更容易一些呢?
答案是:否。
因为皇帝出行,身边的禁军是严阵以待的,警戒性非常高,加上兵马过度集中,很难完成刺杀。
想要杀基哥,真的好难啊。
“哟,这是谁啊?”
皇城内,李岫骤然见到李琩,非常意外,远远的认了半天才过来打招呼:
“你今天怎么来了?”
李琩故意道:
“实在太清闲,所以来皇城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些关于陇右的事情,聊以解闷吧。”
“我不是让十一娘转告你了吗?不要掺和这种大事,”李岫好心劝道:
“圣人忌讳你们这帮皇子惦记藩镇,你又不是不清楚?”
李琩挑眉道:
“我惦记有用吗?朔方我都卸任了,还要如何?好像我惦记,圣人就会让我就藩一样。”
李岫一愣,笑着拍了拍李琩手臂:
“别打听了,做个闲散亲王不好吗,你看人家宁王府那几位,就深谙和光同尘之道,给我官我都不做,这才是聪明人。”
李琩压低声音,小声道:
“你要这么说,右相更该和光同尘,我不管怎么说,还有一条退路,你们有吗?”
李岫目瞪口呆,就这么怔在原地,好家伙,你挑明了啊?
愣足半晌后,李岫咬牙小声道:
“你没有机会了,你都出嗣了。”
李琩小声驳道:“圣人也曾出嗣过。”
李岫浑身一震,不能置信的看向李琩。
怪不得阿爷常说你小子从去年开始,每一步动作都出人意料,却又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你还想着太子之位啊?
李琩今天就是故意摊牌的,好让李岫父子有个心理准备,其实就是引导李林甫不要再往其他人身上下注,我就是个现成的。
这么多年交情,总比别人更靠得住。
李岫已经不敢再谈这个话题了,只是来了一句:
“你太胆大了。”
李琩却不肯就此罢休:
“太子如今有意与我修好,就是为了稳住我,好腾出手来对付你阿爷,陇右的事情,右相务必不能让人挑出理来,一旦战败,会有很多人往右相身上推卸责任,反之,如果胜了,皇甫越发难以节制,你们的处境,比我难的多,你还有心情来劝我?”
李岫脸颊抽搐,只觉自己今天算是被李琩这道雷给劈傻了。
他呆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琩的衣领,脑中快速思考着。
没错,十八郎说的没错,这个节骨眼上,陇右的事情阿爷绝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原因很简单,裴耀卿和严挺之,还不算真正绑在他们这条船上,这可是两个大雷,一旦发生大事,促使两人更换立场,站在太子那边,他们可就危险了。
李琩一直关注着对方表情,只看李岫神情变幻,便知对方被他说动了。
老子和儿子,是要分开忽悠的,李琩心知今天自己对李岫这番话,放到李林甫那里,一点作用都没有,因为李林甫清楚,他的位置不是边疆战败就能动摇的,裴耀卿和严挺之加起来,也弄不了他。
虽然李林甫不会当回事,但是李琩肯定还要说,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一件事说一次,他不信,一百次,就会稍微动摇,一千次呢?
李琩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
“你也该独当一面了,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我终是太子兄弟,他碍于颜面,将来也不会杀我,但你们可不一样了,你还傻乎乎的劝我低调点?你怎么不劝劝右相?”
李岫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他们家的后路,他爹已经提醒过他无数回了,只要当今太子上位,他们家指定全都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