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学生都去书篓中取书册,太子的手却忽然一僵。
“糟了……”小胖子额头的冷汗当时就冒了出来,心中暗道:“昨夜睡前还在翻看,将第一册落在枕边了。”
他赶紧回头看向近侍,希望他们能替自己取回来一本。
可此去路途遥远,徐师一旦发现不对,自己立刻就要被教训。粗心大意、治学不谨,向来是徐师最痛恨的毛病之一。
怎么办?
就在小胖子急得满头大汗时,一本书册突然递到桌上。
太子诧异地看过去。
原来是梁岳看出不对,将他的书迅速搁在了太子手边。可他也只有一本,如此一来,梁岳的桌上就空空如也了。
可他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似无事发生,抬头坦然看着徐师。
好兄弟……
太子立刻意识到,梁岳这是牺牲了他,来保全自己。
若不是怕徐师发现不对,感动的泪水登时就要夺眶而出了。
可梁岳没了书,今日恐怕要迎来一番狂风骤雨了。
不过他今日是第一次来,如果道歉态度诚恳的话,可能徐师也不会下嘴太重吧?
果然。
等徐占鳌抬起头,看见太子桌上有书,而梁岳桌上没有,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的书呢?”
梁岳下巴一抬,理直气壮地仰首,答道:“没带。”
啥?
太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兄弟。
你这么狂的吗?
……
上课忘记带书,多么严重的事情,你这个天经地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不是还是没理解徐师有多可怕?
梁岳尚且淡定,旁边的太子已经急得要焦了。
徐尚书瞥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可能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他是不是来捣乱的。
“我应该提前报知过东宫今日要教授的课程吧?”徐占鳌问道。
糟了糟了。
太子两只肉拳攥紧,知道这是徐师骂人的起手式了。
梁岳微笑道:“《平鞅九策》学生都已记在心中,所以觉得不带书册前来也无所谓。”
“哦?”徐占鳌平静地看着他,“那你背诵一下。”
梁岳话一出口的时候,太子就在心里哎呦一声。
你就老老实实说忘了就是了,让徐师教训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非得撒谎干嘛啊。
《平鞅九策》是当初牧北帝登基时,在朝中幕僚的辅助下,费数月写出的总结性国策。其文对于胤朝与九鞅的分析极为深入,鞭辟入里、要点颇多,是以名传于世。
当时九州内外对年轻天子尚且持有怀疑态度,直到几年后大战终结,才证明平鞅九策所言俱是真理。
不过此文也不是各大书院的教学书目,最多就是研究策论之时让学生们通读,没有人会去特地背诵它。只有对太子这个特殊的学生,将来需要治理国家,徐占鳌才会把这个作为重点课程。
前两天才把授课内容给梁岳,他能有时间看完就不错了,全文将近两万字,怎么可能都背下来?
若是别的好说话的先生,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你过去了,徐师可不会让你如此蒙混。
果然,徐占鳌直接让他起立背诵。
梁岳居然就真地站了起来,流利开口道:“先皇殡天,四海同殇,夫蛮九鞅,犯我边疆。朕宣此战,举千年国仇、万载难销之宿怨;奋九州之力、百战不怠之决心。方有群臣献言、百官进策,现集我胤国贤才,付诸九策施行,但无不胜之理……”
洋洋洒洒,万八千言。
他居然真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太子在一旁听得都呆住了,他是不知道背的是真是假,可是当着徐占鳌的面,梁岳但凡错一个字,徐师肯定不饶他啊。
听了大半晌,梁岳背到后半段的时候,徐占鳌抬手制止,示意他停下,面上依旧不见表情,说道:“看来你是准备了。”
“既然来东宫学习,自然要提前预习。”梁岳谦虚地笑了下。
“光死记硬背也没有用,你要脱离书册学习,必须得将九策融会贯通,我提起任何一点都能立刻在脑中检索得到,加以标记理解。”徐占鳌又继续道,忽然提问:“你知道‘内施德政、战亦可败;内施暴政,战无可胜’的含义吗?”
梁岳几乎不加思索,直接回答道:“关键在于人心。”
接着他便侃侃而谈,看的旁边的太子与后面的侍者们全都目瞪口呆。
“德政之下,百姓安居乐业,对国家朝廷有归属感,便会对异族同仇敌忾。即使有一城一地之失,九州同仇之下,必定有光复之日。若是为了战事横征暴敛,压榨百姓,即使战胜了敌人,国家混乱、百姓流离,不再有归属感,那朝廷便失去了根基。一时的胜利,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譬如凉州霸山……”说到这,梁岳停顿了下,不好意思的一笑,“抱歉,学生失言。”
“没事,接着讲。”徐占鳌的面色却缓和了许多,眼中颇有神采:“你说得很好。”
旁边太子看得眼里星光隐现。
啊。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在徐师面前对答如流的嘛?
真的是有人可以得到徐师认可的啊?
梁岳真得好厉害。
我也不错,一下就选中了让他来当伴读。
嘻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