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草庐的震动贴着地面,如光箭般爬行,穿过二峰三门六宫、跨过灵溪越过秘境传过药园,数十里外的相一山顶上,黑色棋子用力摁在格线,悟桑猛地回首,一双狭眸黑黢黢地望着远方,衣袍一掠霍然起身;
居黛山,一道瑰色丽影流箭般从峰谷刺出,悬崖之下,弟子用衣袍裹紧上身果.体,悲恸喊道:“师父!!!”
上脊山,浑天殿,瓷白茶盏骤然捏碎,滚烫液体四溅,殿内端着最新锻造部件的童子惊慌跪下,再抬头,座上人已消失不见;
望君山药原内,一袭红衣于天地翩然而立,指尖刺破幽兰瓣上的露珠,他缓缓回首,凝目望向湛蓝远空;
伏狼山深处,蛛网张结的山洞,敷着白翳的混沌双目徐徐睁开。洞口弟子惊疑转头,面面相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镜花草庐内,巨树因感应而震颤不休,根系连接整片大地,刹那间草庐上方一道红光冲天扶摇直上,无声大动中,灼目的红色阵法在苍穹哗然展开!
大部分弟子还没搞清楚事由,一脸懵然的站在原地,混乱之中变故陡生,草庐大殿中,一位腰佩粉青印染绶带的蓝袍弟子忽然发狂,只见他双目赤红十指掐丹,灵力周转注入,周围人尚未反应,只听接连几声轻微炸响,紫黑色的药雾弥散开来。
所有人脸色剧变。
“是毒——”
“捂住口鼻!不,敛气屏息!!”
修仙者只要入了门,灵脉便成了运转日常呼吸作息的一部分,即使刻意收敛,也难以彻底阻绝毛孔向流通空气的索取。殿内乱作一团,呼喝慌乱惊声一片。
祁墨疾步上前开门后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如渊如魇的毒雾流淌至整个大殿上空,她沉默了一会儿,后退一步,试图把门关上。
下一秒,就看见门上的黄符被震落,祁墨的脊背抵住了,她回头,鼻尖对着一面僵硬的石板。
“……”
早知道,这门还不如不开。
祁墨在心里谴责自己。
“咳咳、咳咳咳,咳——”
毒雾中心深处传来引人耳目的剧烈咳嗽,看雾的颜色浓度,大概就是在毒发者的身旁,只见那人双膝跪地露出盈泪双目,一张瘦削脸蛋被涨的通红——不是姚小祝这个倒霉蛋又是谁!
但眼下这个情况,可不是一句倒霉可以概过了。
发狂的弟子双目赤红,手持一柄尖刃捅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姚小祝的胸膛,后者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道,呛的眼泪狂流,直举双手喊道:“兄台!兄台!我投降!我认输!”
可惜没用,那弟子像压根没听进去似的,逮着地上滚成肉球的姚小祝追着刺,于是祁墨就看到了低配版秦王绕柱的滑稽一幕:发癫弟子逐小祝,小祝环树而走——呃不对,而滚,速滚。
祁墨颇为纳罕地看着,心里思忖,人类能滚到那个速度,属实算得上个奇迹。
绝望之际,一道高大身影从天而降。
金线在青筋上游走勾勒,透过源源不断的紫雾刺进眼底。姚小祝只觉得后脑一道凉风掠过,随即轰地一声。他趴在地上惊惧扭头,只见那名发狂弟子被徒臂拎起,他的眼白已被血丝涂满,瞳孔黑的犹如深渊,十指作爪死死扣在脖颈上铁钳般的手掌上,但那只是徒劳,下一秒,他就像一道流星被丢了出去,然后重重地砸向地面。
轰!
好!
好粗暴,好安心,姚小祝恨不得鼓掌,感激涕零地抬眼对上纪焦深沉的双目,不遗余力地夸赞道:“少侠真是身手矫健,实力超雄,令人大开眼界!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少侠你别走啊!”
和其他弟子恨不得把鼻子嘴巴割掉的情况一对比,姚小祝在毒雾里叽叽喳喳的画面显得十分诡异,他气喘吁吁跟在纪焦大步流星的背后,嘴上不忘叭叭道:“少侠!等等,此地危险至极,等等我!你……”
以为他要说什么注意安全的鬼话,不料他伸手搭在纪焦肩膀上,用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奇力将纪焦整个人掰过来面向自己,姚小祝语气笃定,字字真切:
“你保护我,我给你钱啊!”
“……”
纪焦面无表情,将扣在肩膀上的爪子一根、一根连指带掌甩下去,果断转身御气朝发狂弟子被丢的方向飞身而去。紫黑毒雾不减反增,浓郁到几乎成了实体,光是睁着眼便能感觉到胀痛,更遑论看清一米以外的事物,纪焦落地后行了几步顿住,眼皮一遮,敛去眸中灼人的寒光。
漫无目的的毒雾忽然开始小范围有方向的流动,是纪焦,他在运气入体。
染着紫黑毒气的金线自锁骨缓缓攀升数道,一路延伸至耳、鼻、目,描摹出肌体之主细微的纹路,数息间,鼻梁,耳廓,眼下,金色滚烫的纹路镶于上,纪焦刀凿深刻般的侧脸此刻绷紧,宛如一尊破去了表面石壳的神将雕塑,剑眉压紧,目若寒星,专注盯着面前这片紫黑毒雾。
体修修到一定境界,能将身体的某一处在短时间提升到极致,他缓缓吐息,五感在一刹那穿过毒雾,精准捕捉到了数百米以外两个正在活动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