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不似人间长存的面庞。
干净透彻到底,没有一丝多余的工笔,所有的“写意”都指向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当他看着人的时候,仿佛从九天之上凝视众生,漆黑得令人心惊。
出于某种很意外的因素,祁墨生生刹住了想扭过去的脖颈,僵硬地抬头与他对视着。
这是在干什么?她暗暗叫苦。
“我问你,”那人的唇色极浅,似乎是放缓了耐心,一字一句道, “不去上课,在这里做什么?”
……上课?
哦,对,按照时间,这时候学堂里应该还在上课呢。
祁墨的脚趾死死挤在一块儿,看对方长相年轻,琢磨着应该是个管束较严的师兄,或者秉公执法的师弟。没想到到了修真界也逃不开纪律委员,只能心电急转,作乖巧样道:
“今日师尊出关,弟子实在挂念,想赶过来看一看……我现在回去上课也行!”
说着,两腿一撒就要往那人身后溜。
下一秒定在原地,听他开口道:
“我听毕月说,这几日的晨练都没有见你的影子,问起来时只说生病,是这样吗?”
嗓音如同磨砂的碎玉,带着极其淡薄的意味,却让祁墨的脚步生生钉在了原地。
一件堪称可怕的事实,逐渐在她脑海中成形。
不会吧。
祁墨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这是她那个闭关的师父?
大概是原主的记忆和祁墨的脑子接触不良,这几日她断断续续,也才回忆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跟别说记住这些人的模样。如今近距离接触到,祁墨方才想起来。
虽然小说里师尊的美貌设定并不罕见,但,这也长得忒年轻了些!
她讪讪转身,手臂跟着不动声色挪了个位置,嗫嚅着说:“……确有,确有其事。”
“何处有疾?”
“……”该死,月经怎么说来着?
祁墨使劲地在脑海里搜刮,试图找出一个她当下能翻译的词语,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道:“……伤寒。”
“那便是内疾。”
“……嗯。”
“过来让我瞧瞧。”
祁墨挪着脚凑过去,眼前是淡金色嵌丝白袍直裾,随意的笼着锁骨和脖颈,呈现出无机质般的白色。祁墨不敢抬头,只能用目光时虚时愣的乱瞟,偏偏头顶这人半点声息都没有,等祁墨煎熬的快死过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
“经脉尚有不稳定之处,”他垂目,眸中一丝光圈般的淡金色飞快隐去,“……心主血脉和脏器略有紊乱,最近熬夜了?”
祁墨呐呐点头。
神医啊这是,神医。
小说里的师尊实力总是bug一样的存在,在bug面前撒谎总显得不太明智。祁墨立刻转变了态度,飞快地说道:
“弟子方才在山下学堂见到师父出关,气势磅礴,英姿飒爽,大,大家对师父称赞有加!崇拜之情犹如山河滔滔不绝,就连黎师叔见了,也忘记了讲课呢!”
师父:“是吗。”
祁墨“嗯嗯”点头。
“所以无岐逃课,是为师出关导致了师叔走神,是这样吗?”
“知道了,”楼轻弦看着她,忽然叹息道,“竟是为师耽误了你。”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为师下次尽量晚上出关。”
祁墨:“……”
她一时间竟分不清,这位师尊是真的还是演的。
无岐是师父给原主取的字。
祁墨这样猜的。
她眼珠挪了挪,模模糊糊道:“倒也不能这样说……”不过阅读理解没毛病。
她磨磨蹭蹭地回答,却没听见对方的反应,抬头看去,恰好撞上师父看着自己的眼神。
“……”
祁墨迷茫,手指却下意识一蜷。
身体的反应在告诉她,那种眼神,她不喜欢。
“无岐,”
师父忽然开口问道。
“你觉得无聊吗?”
“……”
“你的灵脉尽毁,灵台碎了一半,如今还要继续待在玄虚山,你,觉得无聊吗?”
祁墨:“……”
她蓦地有种直觉,这个问题必须好好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想些什么,好像都有极重的分量在此刻压在她的唇角,叫她无法轻易地说出答案。
形势紧迫。
“不无聊,”祁墨压抑着她不安分的眼珠,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真诚一点,“师父为什么这样问?”
楼君弦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鼻梁正中有一道极浅极细的肉色疤纹,从眉中一直隐隐连到鼻尖,灵活地藏在皮肤上。只有在光影合适的时候,那道疤纹才会犹如白鱼凫水一般,浮露出来。
此刻,殿前洒落片状的阳光,疤纹隐没在光线里,几乎看不见。
他眼睑轻动,收敛了目光。
“没事。”
他拾阶往上,三色缂丝在衣摆织出浅色花纹,枝叶剪出的斑斑光点洒在上面,祁墨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最终在心里感叹:
她这个师父,一定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