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怕迎春姑娘不知死活,还要想着替孙绍祖出头,而孙绍祖最终又摊上了谋逆大罪的话,必然会牵连到他这里,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周进又道,“不仅如此,你还得反戈一击,向宛平县衙控告孙绍祖在家中荒淫无耻,打死打残家中下人等事项,不求真有用,但只需要表明一个你和孙绍祖势不两立的态度,应当便不会遭受到他的牵连了。”
对于周进的这个要求,迎春姑娘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向宛平县衙告发孙绍祖没问题,但她却也担心,此事若是发酵之后,她自己的名誉也就罢了,是不是也会对贾氏一族造成负面影响?
仅一个京营指挥,就能骑在荣宁二府头上拉屎拉尿,将荣府的千金小姐折腾得不成个人样,那今后还有哪个权贵之家,会把贾氏一族放在眼里?家中姊妹们的婚事是不是也会受到牵连?
“二小姐,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们瞎操心做什么?你现在自身难保,身上就那么三五两银子的体己银,还是周进大爷好心送与你的。落魄到这种程度,荣宁二府那些人,又有谁来出面帮助你了?他们都不允许你重返娘家,一点情义都不讲,你还担心会对他们有负面影响?这不是开玩笑吗?”绣橘站在一旁,气呼呼地说道。
她把话说完之后,胸前仍是起伏不定,显然对此气愤至极。
周进也开解道,“要说影响,肯定是有的,但也谈不上有多大影响。从荣宁二府不敢出面保你、将你拒之门外的那一刻开始,北平城中的王公贵族之家,便算是对贾府的实力有了一个重新认识,与你是不是要告发孙绍祖,没有太多关系。我建议你还是自求多福,少操心别人的事情。”
迎春姑娘啜泣道,“大爷这番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怪我的命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幸而到二叔二婶那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连二叔二婶也不认我这个亲侄女了!这一两年来,我的命运急转直下,简直像是从云端落到了地底下。惟有夜半时分,孤枕难眠之时,想念家中那些姊妹们,记挂着我住过的那处屋子,终是心中不舍,妄想着还有一份情谊在里头。既然大爷都把这层窗户纸给戳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这便依了你,以我的名义告发孙绍祖吧。”
周进心中大喜,连忙写了状纸,又让贾迎春当场画押,随后便吩咐小厮陈小墨,替他去锦乡伯府走一遭,请那个韩奇世子过来议事。
韩奇近段时间初入仕途,担任五城兵马司巡城校尉一职,他父亲是新任五城兵马司提督,有父亲大人罩着,韩奇不用担心功劳被人剥夺,也不用担心升迁被人使绊子,因此,他的干劲十足,恨不得一天到晚扑在工作岗位上,以便尽早打造出一个忠君报国、一心为民的光辉人设。
来到周进家中以后,韩奇故意显摆道,“哎,这段时间真是累死我了。既要巡视北平城中日常治安,又要给孙绍祖一案补充证据,忙得脚不沾地。这也就是周兄你,要是换作其他人邀请我,我是必然不会过来的。现在我倒还有些羡慕周兄你闲云野鹤,可以整日呆在家中,红袖添香,美女环绕,可谓人间极乐啊。”
“少来。”周进没有好气地说道,“说正事,孙绍祖一案,你们查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尽早给出一个说法,也好让大家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嘛。”
“有点难。”韩奇皱着眉头说道,“孙绍祖这厮,果真存在着买官卖官、虚报战功、克扣兵饷等罪名。但因为有四王八公一系替他遮掩,他在世袭一等将军贾赦那里买官一事,最终没有成功,这便查无实据。后来他又和贾府结下了亲事,那五千两银子的事情,便也只能算做是彩礼,不能认作是行贿了。至于虚报战功、克扣兵饷等罪名,也都能证实,但涉及到的银两却不多,对于他这个京营指挥来说,顶多革职就算了。因此,我们打算再充实一下证据,尽量往谋逆一事上靠过去,不说判他的死刑,也得让他削职为民、永不录用才好。”
“谋逆大罪,牵涉甚广,怕是有反对声音吧?”周进询问道。
韩奇有些苦涩地说道,“那是当然,孙绍祖是四王八公一系成员,和一些王公贵族之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比如说,贤德妃贾元春近些日子,便求见了今上好几次,她倒没有提及孙绍祖谋逆一事,但话里话外,终究还是希望今上念在他们贾氏一族先祖有过从龙之功的份上,能否网开一面?而北静王、西宁王等人,也都一直盯着这个案子,如若不能把证据坐实,怕是他们心中不服。为了这件事,我父亲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他此刻骑虎难下,急得连睡觉都不安稳了。”
周进便言道,“你们的目的是把孙绍祖从京营之中开革,为什么一定要给他按一个谋逆的罪名?其他罪名难道不行吗?”
韩奇苦笑道,“还不是证据不好找?这你也是知道的。谋逆大罪,论心不论迹,其他罪名,论迹不论心。我们既然已经得罪了孙绍祖,自然想把他一竿子撸到底,让他再也翻不了身。除了谋逆大罪好操作一些,可以捕风捉影,其他罪名都没有什么关键证据啊。”
周进遂把贾迎春早已签字画押过的状纸拿了出来,交到韩奇手中。
他笑道,“三条人命,够孙绍祖喝一壶的了。你们也早点把这个案子结了,省得我在家诚惶诚恐,连读书识字都不能安心。”
韩奇也无意于嘲讽周进满屋子貌美妇人,哪还有心情读书?
他将这张状纸略微扫了几眼,不由大喜道,“好好好,这下荣宁二府不再从中作梗,我看他孙绍祖还能在牢中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