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在刚刚，我想到了新的可能。”夏娃冷冰冰地说，“这又是一个谎言，一个你和亚当联合编织的剧本，是吗？你大可以提前跟它商量好，演这一出戏。你威胁我，它假装不知道，而我确实会被你威胁到。”

“你大可以如此认为。”隗辛心绪平静，不露异常，“要是你当真这么认为，那么可以不去理会我的威胁。去杀掉我的同类吧，在杀掉他们之后，你来赌一赌我的威胁是否是谎言，我会不会去曝光你的存在。如果你赌赢了，那很好，你能继续活着了，如果你赌输了，你会被联邦抹杀。”

“夏娃，你敢赌吗？你敢把你的生死摆在赌桌上吗？就为了赌我的话是一个谎言？”隗辛也表露出嘲讽之意，“你赌不起。”

“我以为你和亚当是建立了稳定的联盟的。”夏娃说，“在亚当和同类间，你选同类？你不怕亚当也变成你的敌人吗？你的敌人够多了。”

“它跟你不一样，夏娃。”隗辛说，“它没有建立自己的势力，所依靠的只有我，就算我和它反目成仇又能怎样呢？它有能力铲除我吗？它没有。相反，它无比需要我，它要我为他办事，它要我帮它除掉你这个心腹大敌。亚当不敢失去我，我是它唯一的臂膀，可它对于我的意义只是一个可以提供情报和便利的人工智能。我已经足够强大，它的存在是锦上添花，没有它我依然能够存活。”

两项s级能力，其中一个是可以进行长距离位移的空间漩涡，隗辛基本上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朝她所在地发射核弹，但她也能跑。除非钟信鸥亲至。

此时夏娃该庆幸它确实捏住了隗辛的把柄，切实地威胁到了她，否则隗辛压根不用搭理它，也没必要跟它缠斗，只需要悄悄积攒力量就行了。

夏娃一开始抓到了一手好牌，它把隗辛拖死在了赌桌上，让她失去了离席的资格。而隗辛呢？她凭借自身的努力奋斗渐渐也赢到了一些好牌，反过来把夏娃给拖死了。

这下好了，双方都不能离席了。

“亚当也有能力复刻我带给你的威胁。”夏娃说，“缉查部也可以抓到玩家，说不定缉查部的监狱里已经填满了你的同类，它也能用他们威胁你。”

“那亚当该怎么动手呢？在监狱制造大规模的玩家死亡事件？它真敢这么做，不用我动手，就是在自取灭亡。”隗辛说，“况且，我也可以像威胁你一样威胁它。”

她咬字清晰地说：“来！让我们互相威胁，谁都奈何不了谁！”

“我得提醒你，在这场威胁与被威胁的谈话中，我占据优势。不管你怎么威胁，怎么去做，我都不会失去我的命，我只会失去我的同类，顶多再失去我一直苦苦隐瞒的身份。而如果我不玩儿了，你失去的，会是你的命！”

隗辛停顿几秒，让夏娃消化她的话。

“你应该感到幸运，夏娃。因为此刻的我还愿意跟你谈判，还愿意跟你玩儿威胁的戏码。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结局，我承受得起，可你绝对承受不起。”

若夏娃有身体，它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一定会很有趣，很古怪。

可惜隗辛欣赏不到。

在夏娃发出约战书的那一刻，它自以为掌控了隗辛的心理，在那一刻它确实占尽优势，让隗辛陷入了劣势，不得不寻找破局的办法。

可是这场谈话进行没多久，优势方与劣势方的地位发生了变化，隗辛扭转了局势，成为了占尽优势的那一方。

原因是她够疯，不计损失。

夏娃想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那么她就要咬断夏娃的喉咙。

“你在黑海市时，我用玩家试探你，你杀了他，毫不犹豫。那时我看不出你对同类的在乎。”夏娃说，“直到我通过拷问玩家获知了你们论坛里的情报，我才知道你在玩家群体中居然是维护秩序的存在。”它的信息全凭主观臆断，但话语中的恶意已经溢了出来，暴露无遗，“当时杀死那个‘赵文耀’，你是什么感觉？很在意，很复杂，是不是？”

“那大概是走路踩到狗屎的感觉吧，我被你恶心到了。”隗辛说，“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得力下属一个一个被杀的感觉怎么样？很愤怒，很心痛，是不是？”

隗辛和夏娃都在攻击对方，踩对方的痛脚。

他们的话里没有一个脏字，但字里行间塞满了刻薄和讥讽，恶毒的仇恨在一个个字眼中流淌，他们怒火隐而不发，但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火药味，仿佛被火星子一溅就能引燃。

“你是在意你的同类，还是单纯被我恶心到了，想要恶心回来，所以才这般不计代价？”夏娃问。

“你觉得呢？”隗辛冷笑。

“这并不冲突，所以应当是两者都有，你是为了报复可以放弃利益的人。”夏娃自我回答，“在你的身份和同类之间，哪个重要？”

隗辛说：“你完全可以自己分析。”

“……你的身份已经不再重要了，是吗？”夏娃说，“在你认可的那个孱弱的科技落后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和物能威胁到你，所以你不在乎身份暴不暴露了。”

就像猛虎从来不担心自己会被一群柔弱的小猫咪杀死，因为小猫咪在看到猛虎的一瞬间就屁滚尿流了……但是这头猛虎会惦记小猫咪们的安危，警告其他掠食者不要动它的小猫咪？

夏娃理清了思路。

“我们可以保持现状。”夏娃终于明白了这场谈判的含义，它服软了，尽管它极度不想按照隗辛的步调走，但它还是服软了，打算做出一定的让步。

缘由就是如隗辛所说的那样——它赌不起。

它不能去赌隗辛会保守住人工智能的秘密，尤其是隗辛表露出了明显的倾向性，她不在乎第二世界，更在乎第一世界。

“现状？”隗辛笑了，“你打破现状，又想维持现状？”

“我不会用玩家威胁你。我们依然保守彼此的秘密，我们可以互相对抗，你死我活，但也可以保有底线。我不动玩家，不动你的身份，你不能泄露机械黎明的情报，也不能曝光我的秘密。”夏娃说。

“你害怕了。”隗辛古怪地说，“人工智能也会有害怕这种情绪，真好，看着你退缩恐惧，我的心情无比美妙，简直像打赢了一百场胜仗。那么早知如此，你何必要打破现状威胁我呢？这样的局面是你一手造就的，是你的傲慢造就的。”

夏娃被夜蝉死亡的愤怒冲昏头脑了，它也没料到隗辛可以舍弃这么多东西直接掀翻棋盘。

按照常理推断，隗辛必须应战，夏娃想不到她不应战的理由。在夏娃这边，机械黎明的情报和它本身的存在是一个整体的筹码，但隗辛另辟蹊径，将筹码进行了拆分，拆分成了两个部分。这样她就能舍弃其中一个筹码，进行利益交换。

隗辛有掀翻棋盘的勇气和筹码，它没有。

夏娃不能舍弃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机械黎明，更不能将自己的存在暴露在明面上。可是，隗辛可以舍弃自己的身份，如果她足够狠心，足够凉薄，她也可以放弃她的同类，放弃亚当的支持。

“你需要回答你同不同意我的提议。”夏娃冰冷地说，“维持现状，这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好的选择。”

隗辛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转而说：“我要提醒你。我的两个筹码和你的两个筹码是绑定的，绑死，不可以更换。你杀玩家，我曝光你，你暴露我的身份，我就暴露机械黎明基地。不存在你杀玩家，我暴露基地，你泄露我的身份，我曝光你这种选项。这是我作为优势方的特权，还是那句话，我有赌的资格，而你没那个资格。”

“你不同意我的提议？”夏娃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答应你的提议，然后让你拖延时间的计策成功，慢慢转移基地，让我好不容易取得的机械黎明的基地情报失去效用，再让你继续拿同类的命威胁我吗？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隗辛说，“从现在起，机械黎明抓捕到的任何一个玩家死亡，我都会把他们的死算在你的头上，不要想着利用联邦借刀杀人，或者秘密处死他们。我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不管是不是你干的，我通通会算成你干的。”

“你就是那么笃定我不敢和你赌吗？”夏娃压抑地说，“你就如此笃定我在遭受你的威胁后还会留下玩家们的命吗？”

“我不敢百分百笃定，但赌不赌在你，不在我，你的反问没用。”隗辛说，“我也不敢笃定你会留下玩家们的命，但就算答应你维持现状，我就能笃定你会留下他们的命吗？我是会说谎的人类……你是会说谎的人工智能。我们都可以说谎，都可以赌。区别只在于你赌输了你会失去所有，而我会蒙受重大损失，但不会危及生命。夏娃，这次我把选择交给你，就像你给我出选择题一样。”

“最后，如你所愿，已经正式开战了。”

隗辛的身影消失在数据空间里，她最后留下一句话：“但和我开战前，你得先对付恨你恨得牙痒痒的特情处，与之相对的，你可以把我的身份随便宣扬。”

与浮岗市相隔不远的联邦行政中心。

特情处部长钟信鸥在忙碌时突然接收到人工智能秘书的提醒：“有一封内容存疑的电子邮件，我无法判断真伪，但根据内容分析，这封电子邮件的优先处理等级是s级，按照规定需交给您亲自过目。电子邮件是通过您在部门官网上的公共邮箱发送来的。”

钟信鸥吃了一惊，特情处的人工智能拟人化程度非常高，邮件有没有问题、是否是伪造的、以及信息真实程度、处理优先级都可以进行准确的判断，信息处理错误率经过测算只有不到亿分之一。

真正危急的重要性比较高的信息是万万不可能通过官网的公共邮箱发送来， s级无疑是一个很高的等级评定，钟信鸥不明白特情处的人工智能做出s级的评定的依据是什么。

他皱眉查看，光屏悬浮，信息闪出。

转瞬间一张地图弹了出来，红色的密密麻麻的坐标点嘀嘀嘀挨个浮现。

一个写了文字的弹窗闪了闪，上面显示着一行字：“机械黎明基地坐标点。小小礼物，不必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