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下去了。
尤林叫人准备的酒菜摆上来了,穷苦渔民平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抵御风寒,用小鱼小虾换回三杯两盏淡酒,喝下去,略微暖暖肚子,这已经是一种风俗。
渔家不分男女,对酒有着特殊的感情。在连家船上度过艰危的尤林,很了解这种风俗,他咕嘟咕嘟一气倒了半搪瓷碗递给洪顺海。
然而,洪顺海一滴也喝不下,说:“老高,你们可要早做准备啊,海匪要捣乱。”
“放心吧,我们决不辜负你们父子这片苦心。”
尤林望着洪顺海的身影,感到和当年的阿帆有些相似之处,是不是那个阿帆?尤林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妹妹刚才说从来就姓洪,也是洪厝村人,他怎么会是海门的陈阿帆呢!自己有些想迷了。
敌人武装海匪的活动,激起了水排同志的练兵积极性,提高了尤林的警觉。
洪顺海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窗外刚刚有点透亮,高磊就从沉睡中醒来,象有人在他的脊梁下装了个弹簧,绷地坐起,穿棉袄,登裤子,两只脚往“拥军鞋”里登的同时,就唰啦唰啦地打绑腿。
这些动作都是摸着黑做的,哪件东西在哪儿,随手拈来,准确无误,眨眼的工夫穿戴完毕。他拦腰扎上皮带,斜挎上匣子枪,又把四斤花的军被横搭在通信员、文教的身上,便走出连部。
面对着蠢蠢欲动的海匪,他更坚持了老传统。这个传统,还是抗日战争初期形成的。那时,日本鬼子经常采用拂晓包围的办法袭击村庄,为了对付这种战术,各级领导大都起得早早的,登高瞭望,以便先敌行动。
尤林给一位首长当过一段时间的警卫员,经常跟着首长顶着星星起。后来当了排长、连长、科长,也还坚持顶着星星起床,不是到村外转,就是给老乡挑水、扫院子,练习拳脚。
目前的敌情,使他更要起早了,在几点晨星和乳白色的晨曦的照跃下,他迈着娇健的步伐,走向澳口湾,心里暗暗思付着:“昨天看到有四五十人乘几只橡皮舟靠近海门岛,进行水上训练,忽而下水忽而上船,闹腾了小半天。洪顺海也证实了这种情况。这股脓水早晚是要挤的。倘在陆上,那么几十个毛人,不需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收拾了。可这是海上啊,要把他们弄到陆地上打就好办了。”
他一路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澳口。
晨曦中的澳口,风平浪静,波光闪烁,两侧伸出去的山嘴子在水中映出隐隐约约的倒影。一群栖在岩下的海鸡,一听到动静,扑楞一下狭窄的黑翅膀向外游去,时而回首瞄两眼,摇晃着黄灿灿的尖嘴。
荡起的波纹一圈一圈由小变大,慢慢消逝在岸边。潮水已经落完,正值二十分钟的平潮期,湾里风平浪细。大海也好象窥知水排要练兵,变得温柔起来。
潮水退走后的弧形岸滩上,留下了一道一道海蟹横行的爪痕。有的蟹子恋着沙滩,在石旁营了巢,留下指头粗细的小斜洞。
它们一个个趴在洞口,遇有人来就急匆匆地扛起一大一小的钳子退进洞里。高磊看完了这片沙滩,转身向南,越过澳口右边的山包,顺着二百米长的滩岸走过去。
一夜之间,潮水一涨一落,把沙滩荡得溜平,昨天妇女和孩子们赶海留下的脚印已经无影无踪,潮水新送来的海菜却零散地留在滩上。
尤林看到这些海菜,就想拾回一些给伙房,让大家尝尝新鲜。他不时地弯下腰去一把一把地拣着。
忽然,尤林发现海滩上有一行比巴掌还要大的什么脚印子,他蹲下来仔细观察,原来是熊掌踩的。
尤林顺着熊的足迹走下去,直到与沙滩相联的悬崖跟前,熊迹才消失了,看样子上了山。
这时,村里传来起床哨子声,他准备回村,但刚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觉得那行熊迹有点稀奇,刚打过仗不久,野兽被枪炮声吓得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怎么会有狗熊的足迹?他又在大沙滩上仔细观察着,发现熊迹只此一行,有回无来。
它怎么来的呢?总不会扛着脚从山上下来吧!他越想越觉得蹊跷。
“科长!”
尤林一抬头,见水排排长唐鸿烈和洪顺海一前一后地走来。洪顺海肩上扛着一个竹排子。
通过昨天的练兵,感到没有船只困难很大,人只能站在没腰深的水里扑腾。
洪顺海就和妹妹一起,忙活了一夜,做了个简易竹排和两只桨,还备了一根供救人用的长竹杆,哪个同志有没顶的危险,递过竹杆就化险为夷。
洪顺海扛着竹排,手握长桨,雄赳赳地踩着沙滩走过来,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窝。
尤林赶忙迎上去,说道,“洪同志,一夜没合眼吧?太谢谢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