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摇双桨看船头,波浪滔滔满腔愁,几多渔船沉海底,多少尸骨无人收?手摇双桨看船头,1网1网拉忧愁,渔霸喝血又吸髓,渔家苦难何时休?
尤林听到这里突然怔住了,那1字1句,如泣如诉,倾吐着满腹愁思。
这是用歌仔戏的曲调填词的渔歌,尤林听来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但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过了老半天的功夫,尤林终于想起陈老海驾着小小的连家船送他逃走的那天晚上,海风呼啸,乱云翻滚,黑夜沉沉,小船在敌人追击的枪声中逃往大6。
小船击水向前,海门岛黑沉沉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了,枪声也稀疏下来。老渔民陈老海象1尊威武的石雕站立船尾,1手扶舵,1手摇桨。
陈老海的妻子背上背着小阿妹,与他们的儿子阿帆坐在船头,1左1右地挥着单桨猛力划着,小船终于脱离了险境。
这时,风浪变小了,小船漂呀漂呀,1片寂静里,突然响起陈老海用歌仔戏调门唱的渔歌,手摇双桨看船头,波浪滔滔满腔愁,几多渔船沉海底,多少尸骨无人收?
手摇双桨看船头,1网1网拉忧愁,渔霸喝血又吸髓,渔家苦难何时休?手摇双桨看船头日日夜夜盼自由,头顶乌云几时散,哈时红日照全球?
手摇双桨看船头,渔民红心向北斗,今送赤色革命军出征去,亲人呐,望你早日打回头。
海风润亮了的歌喉,唱出了对旧社会的控诉,唱出了对未来的憧憬,唱出了对赤色革命军的期待。
渔歌以它低沉,凄婉的旋律,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荡漾着,飘向深邃的远方。歌声停止了,老渔民仰起刚毅的前额,望着高远的西北天空。
浮云飘动,从云缝里漏下来的1束淡淡的月光,在小小的连家船上抹上1层银灰色。
陈老海的歌声拨动了船上人的心弦,衣裳褴褛的陈阿婶背着小阿妹沉思着。
十23岁的小阿帆停止了划桨,悄然无语。
海面静极了,只有浪拍船头发出哗~哗~的响声。
海天1色,连家船象在星云中穿行。
小船悄悄地在古雷半岛靠岸了。
陈老海终于说话了:“小同志,你飞吧。你阿帆兄弟太小,要不也跟你1起飞。”说着,脱下身上的破棉袄,又从小仓里拿出1把柴刀。
“穿上衣服,带上柴刀,装个割草的穷孩子混出去吧。”说完,又拿出全家仅有的1枚银毫子,塞在小尤林的手里。
“老海叔,我拿根棍子就行了,这把刀,船上也要用啊。”
“俗话说,在家千般易,出外万事难。去龙岩路还远着哩,白狗子沿路盘查,得装象点儿,到了龙岩打信来,省着我们惦着。”
“信,打到哪呢?”
是啊,船上就是家,整天东飘西泊,往哪儿寄啊!陈老海沉默了,过了1会才说:“那就多打胜仗吧,这是最好的信。”
阿婶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像母亲送儿子出远门那样,把破棉袄给高磊穿好。小阿帆扑过来,抱住尤林,说了声林子哥,便抽抽搭搭地哭了。
尤林满腔离愁,含在眼里的热泪不禁流下来。他忍了忍,毅然接过柴刀,向陈老海1家老小深深1躬,然后踏上征途……
十几年过去了,这晚的情景,这首渔歌,经常在脑海中浮现。
这把柴刀,这件棉衣,这枚银毫子,他1直珍藏着。尤林渴望有1天能和老陈1家重逢,欢叙别情,共享胜利的幸福。
这个愿望,自从踏上古雷半岛就更加强烈了!
草寮发出的歌声,使尤林产生1种即将如愿以偿的喜悦,难道老海叔的家在这里?他望着草寮,怀着满腔热忱,大踏步地走过去。
十几间草寮搭在村边与沙滩之间,排成1行,大半人高,两步宽,像1只只连家小船泊在岸上来了。他走到跟前,1低头走进发出歌声那间草。
唱歌的不是别人,就是从翻滚的波浪中把唐鸿烈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洪秀治。
正在做饭的秀治见解放军进来,急忙停住歌声,站起身来,不大好意思地说道:“这里又脏又乱,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尤林坐在铺草上,问道:“分给你家的房子,看过了吗?”
“看过了,明天1早我就搬过去。过去,渔霸的大门楼哪准我们‘曲蹄仔’进?现在,我们还要搬进去住,作梦也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