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姥姥家去干什么?”
“团长,俺姥姥病了,要死了······”2刁蛋狡猾地装出眼泪汪汪的样子,竭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死不死我不管,你出去为什么不报告?”
“我向村长报告过,他给开的路条······”说着,他从腰里掏出纸条条,心里轻松些了。
李海生接过1看,果然是村长给他开的盖着村公所图章的路条,心中不觉1楞,接着又问他:“按照规定,你外出不能过夜,知道不知道?”
“知道!可我姥姥病了,快要死了······”
“你出去应当向谁请假?”
“该向你请。”他按照事前编好的话回答,“可是我找你没找着,村长准了······”
“谁准也不行,你先回家等着吧,等着听候处理。”
李海生把手1挥,就怒气冲冲地去找村长。
村长李慧生的名字在村中并不怎么响,可是只要提起“大皮靴”来,却是没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是个光屁股、拖鼻涕的3岁孩子,他也会神气活现地告诉你:“他住在土地庙后头,麻子生生的,长了对盛虫眼,留着两撇小胡子,不知他今天穿着大皮靴没有,那皮靴还是漂亮国制造的哪!”
要是说起大皮靴来,李慧生可有1段惊险的经历。
他上过6年学堂,心眼挺机灵,凡事只要眨两下眼睛,就会计上心来。尤其是他下学后到即墨城学了两年生意,又到渔霸家的大杉船上干了几年账房先生,磨出两片巧嘴皮,平日话头来的很快,能应酬各种人,特别是还练出了1手铁算盘。解放后被调到区上收公粮,1度表现积极,因此去年春天改选村干时,当选了村长。
李慧生初任村长不久,村中组织担架队到胶济路去支援前线,他跟着去管理伙食。当战争进行到决战阶段时,部队1声号响,发起冲锋,民工们也抬着担架上去了。
这时,他咬紧牙关,爬出隐身的炸弹坑,刚待跟着往前冲,敌人1梭子弹打过来,吓得他面如土色,连忙卧倒在地,来了个狮子滚绣球,进了交通壕,昏迷过去了。
当他清醒过来时,枪声已经稀疏。他睁开两只死羊眼,轻轻爬起身来,戒备地4外扫了1下。
忽然发现身旁不远有4具青天白日军血淋淋的尸体,把他吓得惊叫1声,浑身急剧乱颤。但当他镇静下来之后,却发现尸体脚上的大皮靴。
他心里1动,咬紧了牙关,双手战抖着开始往死尸跟前爬······
两天后的1个月夜,他像1个“胜利英雄”凯旋归来。回到家里,进屋2话没谈,神气地把用被单包扎着的“战利品”往炕上1搁,满脸喜色地对他女人吐出两个字:“宝贝。”
他女人连忙问:“什么宝贝?”
李慧生对她撅了个嘴巴,诡秘地说:“解开看看吧!是战利品。”
他女人解开1看,啊哟哟,原来是4双大皮靴。她这么看,那么瞧,牛皮帮,橡胶底,又好看,又结实,喜的她和丈夫1晚上没有睡稳。
李慧生把这“战利品”视为珍宝,除非是到区上开会或在村里办公穿1穿,再就是走亲探友、逢山赶集等重要场合,穿上好扩大“政治影响”,因此,没有多久,人们把李慧生这个名字忘掉了,都叫他“大皮靴”。
今天过午往区海防队送粮,李慧生穿着大皮靴在街上呱哒呱哒地来回走动,忙着筹备。
李海生在大湾南岸碰上他,上去拦住道:“村长,是你批准2刁蛋外出的吗?”
“是啊······”大皮靴1手在装饼子面,1手提着他的单腿眼镜,抬头1看,海生气冲冲的,不知发生什么严重问题了。
“为什么不通过我们呢?”大皮靴1听,噢,原来是为这件事啊,这何必大惊小怪呢,孩子家作事也太认真了。
2刁蛋由儿童团分工监视,他是知道的,可是当2刁蛋悲切切地向他请假时,他觉着怪可怜的,对人家的孩子何必这么严厉,于是,他心软了,就答应了他。
当然,他也曾考虑过不通过儿童团是否合适,但他转念又想。难道我1村之长的权限还没有儿童团的大吗?谁家的老祖宗还能倒挂着!尤其是他想起迟龙章的传单,仿佛脑子里有个小黑人在告诉他:“这是什么当口,人家眼看要回来了,如今是讲严格手续的时候吗?现在对人严1分,人家将来对咱凶1尺,何必凭空往家招惹是非呢?朱家是好对付的吗?咱李家的根底就不是像王4江那样,靠跟朱家拚打起家的。”
不过,这些真情实话都不能对李海生明讲。
他平静下气儿看着对方,眨动几下盛虫眼,解释道:“昨天2刁蛋向我请假,当时我就想,这小东西很刁,时刻得警惕他,不能轻易让他外出。可又1想,他毕竟是个孩子,小鲫鱼翻不了火轮船。又1听他姥姥病了,觉得不准他1天的假,跟政府的政策也不太符合,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够有利。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放心,想找你们儿童团商量1下,可是工作又脱不开身,所以就答应了······”
大皮靴有条有理地说着,表现得相当诚恳,李海生听了,说道:“你批准他出去过夜,他在外面捣鬼你能负起责任来?”
“怎么,他在外面捣什么鬼?”
“刚回来,现在还说不清······”
“刚回来?回来就好说······算啦,算啦,我以后注意就是啦。2刁蛋再向我请假,我1定要他到儿童团去批,昨天算我疏忽了,算我对你们尊重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