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说话的语调很是淡定,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池临静提着两坛子酒走过来,递给她一坛,又在她身旁坐下。“外面天这么冷,还下着雪,我要些酒,是因为我要在这陪我爹一会儿,你先回听闲楼歇息吧?时候不早了,走到这玉兰道尽头,拐俩弯儿直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听闲楼。”
她强颜欢笑般陈述,劝着池临静:“你没必要留下陪我,浪费时间。”
“嗯。”池临静应声,可他没有起身,反而开了自己手里那坛子酒,优雅地饮了口。
“你什么意思?”殷罗皱眉,她内心是希望他离开的,沉重的打击令她无法正常与他交流互动,此刻她坐在这埋葬她爹的玉兰树下,保不齐下一秒就要抱头痛哭,她一点儿也不想在他面前展示她悲痛欲绝的鬼样子。
“你平日饮酒便少,方才听卖酒的店家说这雪酿后劲儿极大,我怕你喝得不省人事,干脆昏在这儿过夜,你本就在北辽落了一身伤,不好生将养,若是寒气入体了,你那好弟弟玉如意怕是得拆了我的听闲楼,届时我还能回哪儿去?”
青袍这话说得拐弯抹角的,但殷罗明白,他是担心她,他不打算丢下她。
心口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她带了哭腔,“你不想走直接说不行吗?废话真多。”
辛辣入喉,酒水是温热的,溢出来的顺着嘴角流下,混杂着比酒水更为滚烫的泪,她胡乱擦了两下,放下酒坛子,再道:“其实他俩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听懂了。”
池临静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俩”,是崇文帝与梅承庭。
“是明之渡要杀我爹,对吧?”
“嗯。”池临静回答得很轻,他拿起酒坛,又抿了一口,居然尝出苦味。
“不管是谁要杀我爹,他也终究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就像我娘一样。”殷罗双手掩面,零碎的话语从指缝里溢出来,“你还记得我在灵州的时候跟你说的吗?我爹无缘无故丧命,我娘莫名其妙失踪,这两件事,是我不知道怎么迈过去的坎儿。我曾经立誓,我要找出害死我爹的人,再亲手为我爹报仇……可,我现在,应该杀了我自己吗?”
她抬头望他,问的十分认真,那认真之下,有着清晰可见的无措。
池临静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别犯傻。王权算计,君臣是为一体,入了这局,即使明之渡不以你和你娘的性命做引,也会想别的办法杀了殷相。这不怪你。
况且,当时你也身处危险之中,你爹他只是尽到了一位父亲保护子女的心,我想,他策马回京的那一刻,就做好所有打算了。
宏缨侯曾跟我讲过,他说昆山夫人身子早摧枯拉朽,作为母亲,她用残躯为她最爱的女儿挡了箭,在我看来,她很伟大。
你不能犯傻,你要带着他们汇聚在你身上的爱与期望,好好活着。”
池临静的安慰显然很管用,殷罗猛喝了两大口酒,呆愣片刻后,却不再哭了。
“我当然要好好活着。我要好好活着,找明之渡报这仇!
你看出来了吗?北辽箭台那一出,想必他也没少给万洛新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