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话一出,殷罗不由自主地蹙眉,她抓住闻亭儿胳膊,压低声音,带有逼问意味:“你真想好了?要为渊缙王做事?你可知道,自我出了江南,所遭遇的恶事都跟他有关!有些甚至是他一手造成的!林城百姓尽数中毒、江西枇杷城张家美妇疯魔自杀、灵州煤矿被挖走卖给北辽不顾大梁百姓生计、再到梧州白河镇,那蜂奴可是芝鱼宫的弟子,都被他的谎言骗的杀了自己亲生父亲,暗害自己姊妹,最后以死谢罪!你当真要与这样的人为伍?”
左胳膊被殷罗抓得生疼,但闻亭儿没有挣脱,她笑着,抬手想把殷罗皱起的眉头抚平,手指在触碰到殷罗的那一瞬间,她道:“三姐说错了,不是我要与这样的人为伍,而是我本身也是这样的人,近朱者赤,同类相吸,我理应去东海。过去年岁里,我做的坏事,三姐你最清楚不过,我烧死靖阳官道所有的兵、杀了张音剑客、杀了贫刀子、我所杀的人,多到我都数不过来,哦对,我也杀了闻家满门。”她嘴角上扬,眉眼间尽是对于人命的漠视,但她依旧笑得那样单纯,墨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殷罗。
“你与渊缙王不同!”殷罗有些激动,抓着闻亭儿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哪里不同?他杀的人是人,我杀的便不是人吗?”闻亭儿抬手,搭在殷罗拽着她胳膊的手上,握紧,“三姐,你无需为我找借口、寻托词,我生在湘西,与你们这些江湖的名门正派、世家的公子千金不同太多了,闻家家规三千卷,无一条劝人向善,更无一条教我正义。我投靠渊缙王,是因为在他身上能看见我的影子,东海与湘西一样偏僻,他想来上京看看,有什么错?”
玉如意听着闻亭儿平淡冷静的在这场合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宴内嘈杂,众人都在饮酒寻欢,没有人听见她的低语,可这毕竟是在大梁国宴上!
崇文帝还在不远处的高位上坐着!
殷罗沉默了。
她极为缓慢的抽回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再劝。
紧挨着她坐的万若檀将闻亭儿方才的话丝毫不差听在了耳里,他也饮酒,也不避讳,直道:“你这四妹也是很有性格,投靠谁不好?投靠明之渡。”万若檀话里的意思晦暗不明,但语调出卖了他的情绪,他应当是很反感渊缙王,才会如此说话。
闻亭儿越过殷罗看向他,绛紫色衣袍青年的侧脸让她感觉莫名熟悉,她记得他,北辽宏缨侯,常与渊缙王在一起,听康又魁说,他来大梁是找一个人,也是为了救一个人。
但见他与殷罗的互动,两人很是熟络,这向来傲气的宏缨侯竟甘愿给她倒了一杯酒。
“侯爷此话,全当夸我了。”闻亭儿并不在意。
徐知尘叹出一口长气,她修佛多年,性子是没有锋芒棱角在的,经书上的道理涵盖垄断,归根到底说的也是一个“问心”。心生万物,且人与人之心皆有不同,所执着的本来就是虚幻,何必再多管是哪儿的虚幻?
所以她没有想试图改变闻亭儿选择,只淡淡言语嘱咐着:“那要一路平安。”
孟清月垂眸,一直没有说话。与闻亭儿对视那瞬间,他眼中有复杂的东西,闻亭儿却看不清,那像是一种惋惜、也像是一种不舍,但更多的是兄长无法管教小妹时的无可奈何。
孟清月一贯不擅长劝人的,她知道的,她不用、也不想听到他再劝,这样挺好的。
“据说闻家是古族,医毒双绝,你若活下来,一个人能镇一座城池。”万若檀放下酒杯,扭头望着闻亭儿,“你知道明之渡的心思,他要的,需要尸山血海去堆砌,你帮不了。”
这段话旁人虽听着云里雾里,但闻亭儿心中却似一面明镜,她知道这位宏缨侯是在委婉告诉她,投身东海好比没命,就算活也活不长了。
可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着:“哦?所以这也是侯爷与他结盟的原因吗?如果他真要一座尸山血海,你是否甘愿出一份力?”
“嘁。”万若檀笑了一声,眉梢漫上不屑,“出一份力?”便没有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