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说要请阿毛到家里吃饭,但到底没有在当天成行。
他得先到留办说明一下情况,取得留办的许可之后才可以,所以这顿饭放在了第二天的傍晚。
这天下了班,林朝阳领着阿毛回到家里,发现还有五个陌生面孔。
“姐夫,这几位都是我同学,跟我一个宿舍的。”
陶玉墨依次把同学们介绍给林朝阳,几个女大学生看着林朝阳脸色含羞,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早在开学的时候她们就从老师们的口中知道了陶玉墨是历史系陶教授的女儿,姐夫还是大名鼎鼎的许灵均。
几個女生是学法律的,对于历史不感兴趣,但这年代的大学生就没有几个不是文青的。
许灵均这个名字对她们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尤其是在过去这几个月时间里,许灵均的名字和他的作品在读者群体当中形成了一种铺天盖地的潮流。
五月《燕京文艺》发表《小鞋子》,小说风靡一时;七月《十月》发表《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引起文学界的大讨论;八月末《人民文学》发表《高山下的花环》,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红遍大江南北……
能够亲身接触这样一位当红作家,如何能不让这群女学生激动呢?
“坐坐坐,大家都坐。”林朝阳笑呵呵的张罗着待客,又把阿毛按在几个女生中间,“阿毛,你陪几个女同学说说话。”
林朝阳这一下让阿毛心花怒放,好似猪八戒进了盘丝洞,嘴都快咧到后脚跟了,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跟几个女生聊着天。
几个女同学虽然喜欢作家,不过对于外国人也很好奇,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学英语,书本上的知识死记硬背都没问题,可口语一直是个难题。
今天竟然有个黄毛老外送上门当陪练,大家都很积极,连陶玉书都忍不住上去拿阿毛练练手。
本来还挺高兴的阿毛,对上一群英语比他汉语还渣的妹子,原本的笑脸逐渐变成了痛苦面具。
有了阿毛挡在前面,林朝阳不需要应付大家没完没了的问题,乐呵呵的嗑着瓜子,轻松多了。
外面一群年轻人聊的热闹,厨房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家里多了六位客人,总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吧?
这个重担自然落在了陶母身上,工作量骤然增加,她心情能好才怪。
“一个两个的,就是想把我累死!”
不过她也只是痛快痛快嘴,该上菜的时候一样也没少。
到了晚上人都走了,累得腰酸背疼,躺在床上直哎呦。
这时陶玉书突然跑了过来,对她一直嘘寒问暖,陶母嘴上冷淡,但心里很受用。
到最后,陶玉书把之前要送给舅妈祁红英的那件外套拿了出来,当做是回报母亲的辛苦,陶母挖苦了几句便心安理得的收了下来。
回到房间,陶玉书得意的冲林朝阳比了个手势。
那天去杜家,祁红英没收外套,反而让陶玉书送给陶母。
陶玉书太清楚母亲的性子了,舅妈不要的东西给她,她当场就得来一句:“你拿我当要饭的呢?”
所以她特地抻了几天,等到了这个好机会,陶母干了那么多活,心里委屈抱怨,这个时候有个补偿,她肯定不会那么抗拒的。
“媳妇,你说你这套东西都是跟谁学的?”
林朝阳搂着陶玉书的肩膀问道。
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林朝阳觉得自己媳妇在这方面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好像是无师自通。
“我这是环境所迫。”
林朝阳想了想丈母娘那个脾气,觉得多半她就是那个环境。
金秋十月,秋意正盛,天空明净澄澈,未名湖两岸的树冠正由绿转黄,层次鲜明。
这天中午林朝阳刚吃完了午饭在湖边遛弯儿,就遇到了从三角地走来的陈健功。
“朝阳,正找你呢!”
“什么事?”
“后天我们班搞的话剧要首演了,来捧个场啊!”
“行啊。”
陈健功口中的话剧并非他所写的那个剧本排演的,而是同班的李春写的那个,剧名《美丽的爱情》。
剧本是李春暑假时候写的,开学回来中文系的学生们就鼓捣了起来,定在了后天,也就是10月10日首演。
陈健功写《良心》,也是受了《美丽的爱情》的启发,这阵子《良心》也正在积极排练,不过一时半会儿应该演不了。
晚上回了家,林朝阳把77级中文系排话剧的事跟家里人陶玉书说了一声。
这几年话剧热,大学生们对于话剧都有着空前的热情,陶玉书听说了也很感兴趣,打算一起去看看。
到了演出这天,她跟林朝阳一起来到了燕大办公楼的礼堂。
今天中文系学生们鼓捣的话剧演出,中文系的师生们捧场比谁都积极,另外还有不少外系的老师和学生,一出学生话剧竟把礼堂的坐席给填了个七七八八。
林朝阳进来后就看见陈健功在向他招手,可他正好碰到了个熟人,只能先打招呼。
“子成兄!”
“朝阳!”
之前洪子成找到林朝阳与他交流对伤痕文学的看法,结果发现林朝阳对于当代文学的见解颇有深度,将林朝阳引为知己,之后又找他聊过一次。
两人互相问好,洪子成招呼林朝阳夫妻俩坐到他身边。
今天的演出不收门票,师生们都是随便坐,不过学生们还是默契的将前排的位置就给了老师们。
洪子成盛情邀请,林朝阳也不便拒绝,和陶玉书坐了下来,那边陈健功见他坐到了老师们那一排,有些意外。
“朝阳怎么坐老师那一排去了?”章耀中也看到了林朝阳,问道。
“他又不是学生。再说今天也不分座,大家随便坐。”
章耀中伸着脖子看,“他旁边那是洪老师吧?他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