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天了去,也得是先‘使其闭门思过’,然后暗下里下死手,再对外敷衍一声:水土不服,暴毙而亡之类。
最大的可能性,是找个偏僻的院子给人关进去,象征性找几个人伺候起居,并确保日常生活供应;
再派专人看管关押,直到二人‘郁郁而终’。
说回眼下:刘荣因为平抑粮价一事,而揪出了十来家挖宗庙、社稷墙角的蛀虫,无论是出于个人情感,还是政治考量,都必须治这些人死罪。
而平抑粮价这件事,一开始是被天子启交给内史田叔和太子刘荣,之后又被刘荣大包大揽,抢到手里全权负责的。
所以,为了不让君父遭受‘这也太心狠了,这么点小事儿,就杀这么多与国同休的功侯’的指责,同时也是为了有始有终——把老爷子交代给自己的事处理干净,刘荣都得赶在老爷子回长安之前,把这些蛀虫搞定。若不然,老爷子人都到长安了,这些蛀虫却还在尚冠里住着,像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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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天子启代劳吧?
——这件事是刘荣全权负责的,天子启插手此事,就等同于宣告刘荣差事办砸了,搞得天子启不得不亲自下场;
可若是不让天子启代劳?
——天子都回长安了,再让太子去拿主意、去拿捏功侯的身死,也终归是有些不合适。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句话:老爷子踏入长安的那一刻,凡是有关平抑粮价的所有事,都必须彻底宣告完成!
那些因此事而‘获罪于天’的蠢货,也必须在天子启踏入长安城之前,被各自埋进土里。
老爷子传回来的消息,是三天后,也就是秋七月十七日的清晨。
明日朔望朝,是刘荣太子生涯中,第一次以非书记员的身份——以决策者的角色,主持一场朔望朝;
后天,则要忙着准备迎接天子启圣驾的事宜。
换而言之:今天,是刘荣处理这件事的最后机会……
“走吧。”
“打起旌旗,走御道。”
“——到尚冠里之后,直接将这份名单上的功侯府邸围住!”
“孤,挨个上门拿人。”
丢下这么一句话,刘荣便也翻身上马,旋即将程不识递上前的青铜胄带在头上。
几乎是在盔胄戴上头的一瞬间,刘荣原本温润如玉的平和气质中,便陡然多出了一抹肃杀!
被那双大义凛然,又不时闪过森然寒意的双眸扫过,程不识也不由得下意识抬起手,对刘荣低头一拱手。
而后,便是整支太子卫队——共计五百北军禁卒,在太子刘荣、中盾卫程不识二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朝着尚冠里而去。
在沿经未央宫北宫门,以及位于蒿街、尚冠里交叉口的武库时,自然有禁卒惊惧交加的上前,询问刘荣‘意欲何为’。
当得知刘荣此行,是要前往尚冠里缉拿罪犯时,宫门、武库的护卫都是长松了一口气;
之后,便难免唏嘘感叹起来。
——这下,不知尚冠里,又要少几家‘与国同休’的功侯。
也不知这些人,究竟会沦落到怎样的下场。
自留体面,以保全家族?
罢官免爵,举族贬为庶人?
又或者,直接就是……
···
“殿、殿下此来……”
一行人才刚踏入尚冠里,当即便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彻侯上前,挡在了刘荣所骑乘的战马前。
对于这几位虽然算不上德行崇高,却也勉强还算厚道的老者,刘荣的感官还算不错。
但眼下,显然不是和这些人嘘寒问暖,以彰显太子‘尊重长者’的时候。
“拿人。”
虽然一手持着马鞭拱起了手,但刘荣开口道出的话却是极其干脆。
那几位老功侯显然也没想到刘荣如此果决,面色当即便更难看了几分。
正要再开口,劝刘荣‘不要冲动行事’‘交由陛下圣断’之类,却被刘荣冷然抬手打断。
“公务在身,便不与几位老君侯寒暄了。”
“待拿了罪臣,再监斩行刑过后,孤在太子宫扫榻以待,恭候诸位大驾光临。”
言罢,刘荣便不顾几位老功侯还要再说,当即策动马匹,颇有些失礼的将几人逼退;
走出不多远,便在第一栋侯府外拉缰驻马。
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满脸严肃的将其摊开;
而后,便当着尚冠里功侯贵戚的面,正对向那栋已经被重重包围的侯府,宣读起罪名。
“都昌侯:朱辟彊,五世侯,当今新元二年袭爵。”
“纵马于市,纵使仆从欺打民男至死。”
“——族!”
“即刻查抄都昌侯府,凡府内亲族,又仆从、雇工,尽数下狱!”
哗!!!
刘荣话音未落,尚冠里上下一片哗然!
不是,至于吗!!!
闹市纵马,这不就是交通违章嘛?!
纵容仆从殴打百姓至死,也不过就是赔个钱的事儿?
至于张口就是个骇人听闻的‘族’?!!
不等众人从惊骇中缓过神,刘荣已是策动马匹,看都不看鸡飞狗跳的都昌侯府一眼,便来到了几十步外的第二栋侯府外。
“阿陵侯:郭客,三世侯,当今新元三年袭爵。”
“酒后失德,与人言宫讳之事,语辱当朝皇后。”
“——族!”
“即可查抄侯府,凡府上之人,尽皆下狱!”
好嘛!
前面那个好歹还有点实打实的罪名,这个直接就是说了几句酒话,便也被定了个‘族’。
这……
“平侯:工师执,三世侯,太宗孝文皇帝后元元年袭爵。”
“策马践民粮稼。”
“——族!”
得——踩草坪的;
···
“隆虑侯:周通,二世侯,太宗孝文皇帝后元二年袭爵。”
“荚钱欺民。”
“——族!”
漂亮——用假币的。
···
“堂阳侯:孙德,二世侯。”
“孝惠皇帝七年袭爵!”
念到这句‘孝惠皇帝七年袭爵’的时候,刘荣陡然加重了语气,还抬头狠狠瞪了那发须花白的老侯爵一眼。
——做了三十多年彻侯,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瞎折腾什么?!
而后,又冷漠的低下头,继续念道:“私酿酒。”
“——族!”
这个最狠——未尽经营许可,私自酿造酒水的……
···
一路走下来,刘荣嘴里吐出来的罪名五花八门,愣是没一个罪名,能从《汉律》中找到依据;
但刘荣对这些人最初的最终判罚,却无一例外,都是个‘族’字。
事实如何,大家伙心里都明白:这是太子‘欲加之罪’,或者说是编造个罪名,好给这些人最后保留一点颜面。
但这动辄就是个‘族’字,留的那点体面,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家上。”
“陛下不在长安,又太后忧心梁王安危,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值此人心思安之际,家上大兴牢狱,只怕是……”
见那十几家功侯,真的被刘荣带来的太子亲卫查抄,也真的被‘举族下狱’,尚冠里自不免为一阵兔死狐悲的悲怆所充斥。
但对于这声‘劝阻’,刘荣的态度,却是比那一日的窦太后还要坚决。
“父皇离京,移驾甘泉之时,曾有诏谕:使太子假天子节,许便宜行事。”
“诸位若是有话,大可在明日朔望朝——或直接等父皇移驾长安,再亲呈陛前。”
丢下这么一句冰冷无情的话,刘荣便带着押送‘罪臣’的队伍,朝着廷尉大牢的方向走去。
——十几家功侯,千八百号人,要想在今天,或者说是在天子启回长安之前杀完,肯定是不现实的。
而且杀人之前不和天子启知会一声、递个申请报告,也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但在天子启回长安之前,刘荣至少要把这些人的罪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