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改日再去长陵吧?”
含笑道出这番追忆之余,又默然回味偏侧,才回神含笑,抬头望向刘荣。
却见老管家闻言,既没有上前阻止袁盎出行,也没有焦急的说‘我也去’之类。
《削藩策》便是如此。
···
“这才来提醒一下袁公:近些时日,务当谨慎些……”
在天子启幸灾乐祸,甚至是暗含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吃下一小口,刘荣当即便忍不住一阵剧咳。
——仆人已经盘算好了;
如果袁盎坚持要出门,那自己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绝不陪袁盎走这一遭。
“——总觉得这几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生死,有命………”
就像是在嚼掺杂了几粒砂糖的小土块儿;
带些许小麦的香、甜,口感却好似在嚼土……
待郅都直起身,天子启原本满带着轻松惬意,好似是在度假的闲适面容,只立时再为一阵阴戾,和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所充斥。
见一碗泛着棕黄色的蒸麦饭,被宫人送到了刘荣的面前,天子启疑惑之余,也没忘逗弄起自己的储君。
“其实,我是来杀袁公的!”
“便是有这么一碗麦饭,这些人,恐怕也都因饿的太久而脱力,根本拿不起碗筷,便倒地不起了……”
“——死在长安街头,廷尉属衙外不过七十步!”
···
回忆着彼时,完全被自己当耳旁风的一番话,袁盎直起脑袋,蹲在车轮前,轻轻蠕动的嘴唇,终未发出一言。
再有,便是殿内的一切,都被留守的宫人们四时亲历洒扫,维持的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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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如果说夹生饭,只是米粒中心部分没有熟透,那刘荣吃下的这口麦饭,就好似每一粒米,都只是表面薄薄一层被蒸软了些;
若只是道听途说,那总还能安慰自己说:许是车辙老旧了吧?
循声望去,便见郅都快步走入殿内,俯身附耳,对天子启耳语一阵。
“咳咳咳咳!!!”
“新辙,好端端的新辙,车马刚在府门外停好,便咔嚓一声,断了……”
“——陛下,从来都不当我是自己人,而是把我当做是太后的臣子;”
“而且吃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鬼神之说,后世固然没什么人相信。
东厨的宫人回答:冬小麦?有一些;
刘荣当即大喜过望:搞一点儿尝尝!
听闻此言,刘荣只面色平和的点点头。
伸手捡起身前,那片才刚从屋檐上滑落,当着袁盎的面摔落在地,险些就要掉在袁盎头上的破瓦片。
许是口耳相传,话传偏了吧?
又或者,就是幸存者偏差——那些平安归来的人没谁关注,只有那些断了车辙,且刚好没能平安归来的人,才被人们口口相传?
毕竟在这个时代,出远门基本不亚于探险,指不定遇上个什么事,就是尸骨无存、了无音讯……
“车辙断一根,便换一根。”
语调阴沉的做出指令,待郅都领命离去,天子启这才深吸一口气,神情阴郁的望向刘荣。
而这个时代有石磨,岂不就意味着能有面粉,以及用面粉作为原材来的一揽子美食?
“备车。”
居然要袁盎不惜拼死,也非要在车辙断裂这样的‘上天示警’之后,也依旧要去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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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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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直到回了行宫,东厨来问天子启和刘荣‘想吃什么’,刘荣这才回想起来:在出现机械研磨颗粒成粉的技术之前之前,麦子的粮粒,就是用石磨研磨成粉的!
虽然说最终,晁错身着朝服而斩于长安东市,几乎完全是天子启个人的考量,但在天子启最终做出决断的过程中,袁盎也绝对没少出力。
田子庄,是什么人?
——我亲手换的!
朝中有个什么事,也都是其中一人但凡支持,另一人便必定会站出来反对。
“——不用有人随行。”
“朕这尚厨,可是连太后都赞不绝口,几欲想要调拨去长乐,都没能得偿所愿的~”
良久,方从车轮前起身,缓缓侧过身,环视其周遭围观的行人。
“到了太子这一代,我刘氏子弟,已是不必、也很难再经受那样的疾苦了。”
就是后世的落后乡镇地区,也依旧能偶尔看见的、用来磨豆腐的石磨。
“刺客身上,有梁王的符信……”
“而眼下,册立储君太弟不成,便是太后,都有些责备我没有为梁王出力,更隐隐有些疏离我了……”
“——太子尝尝这碗麦饭,也不是坏事。”
“袁盎死了。”
“方才,套马的时候还好好的!”
在先帝年间,这处行宫甚至都还不叫行宫,而是叫‘太子别居’。
直到袁盎不耐烦地一摆手,示意管家将地上的碎瓦收好,自己要带上,旋即便踏出了府邸正门。
——晁错铁骨铮铮,极具原则性;袁盎老辣圆滑,凡事好商量。
说着,袁盎便提起衣袍下摆,就地蹲下身。
作为天子启储君时期的行宫,这处太子宫并不算很大。
“至于朕,更是足有一年多没长个头——吃了三年多麦饭,满共就长了两寸多高。”
“车…车马!”
听闻袁盎此言,一众仆人都是暗下松了口气,又不好意思表现出喜悦,便齐齐注视向袁盎身侧的老管家。
“须知我汉家,不知有多少贫民黔首,想吃上这么一碗难以下咽的麦饭,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咳!”
——在返回行宫的路上,刘荣看到了一个石磨。
因为在这个时代,车辙断裂,几乎是和后世玉佩破碎同级别的大凶之兆!
其寓意,等同于极其直白的告诉乘车者:莫出行!
行必不归!
很显然,这是曾经的‘太子启’私下接见豪杰,又或是单独宴请贵客的场所。
“我独自去。”
硬!
就像是夹生饭puls——终极夹生饭!
“陛下派我去劝降刘濞,当是没想过我能活着回来。”
“断、断了!”
不等袁盎想到解局之法,天子启一纸诏书,便让袁盎顶着奉常的职务,以天子使节的身份,去睢阳城外的吴楚叛军大营,劝降吴王刘濞。
···
“只是从关外一路走到长安,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袁丝何等英雄……”
老管家每说一句——甚至是没说一字,袁盎的眉头便皱紧些;
待听到这最后一句,眉头更是紧紧锁起。
言罢,袁盎便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般,双眸灰败的折了身,拖着脚步,回到了府门外的石阶上。“再备车。”
沉声一喝,却引得马车周围的仆人吓得身形一颤!
下意识咽口唾沫,愣是头都不回,看都不看袁盎一眼,便呆愣愣的抬起手,食指指向马车下,连接两侧木轮的车辙。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袁盎才想起几日前,那个莫名其妙找上自己的年轻人……
“再到前夜,厩里的马夜半而惊、昨日清晨,钱氏所生的少君染病夭折;”
捏着岁瓦片起身,又低头注视许久,袁盎终是面呈若水的抬起头。
“而且是极其严重的事……”
“自从逃出叛军大营,又得以返回长安,主君的事,似乎就再也没有一件顺遂得了……”
只是在这一天之后,‘车辙断裂=不能出门’的谶讳之说,又多了一个极具说服力的生活案例。
但哪怕全世界都不当回事,此刻,正满带着惊恐看向车马的仆人,都绝不会有丝毫迟疑。
回忆起往昔,天子启明明在说疾苦,语调中,却隐隐带着些许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