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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明月皎皎(第1 / 2页)

不用兰溪赶他,杜福海说滚就滚。

将近二百斤的体型,踉踉跄跄跑起来时,几乎快团成球。

很快,便隐没在街角。

兰溪并未对他过多关注。

若这杜福海识趣,早日收拾打包行礼去漠北小县,隐姓埋名倒能安稳活个几十年。

若他非要留在京城……

兰溪眸光深晦。

韩允文,她必是要抬举的。

靠着她手中的势力和权力,韩允文的仕途,必然会青云直上。

她作为救他于危难的救命恩人,当是他绝无二心的主子。

主仆关系,不能因为一个杜福海,而留下缺憾。

否则,她不介意手段做干净,断绝杜福海这最后一点隐患。

杜福海应该庆幸。

遇上了此时的她,而非数年后的她。

若是数年后,在这双手不知沾满多少权欲的鲜血时,对于这种将来有可能发生大隐患的角色,她是宁肯错杀,绝不放过的。

此番念头,一闪而过。

兰溪将注意力投射在另一旁的母女身上。

气若游丝的母亲,满身污秽地瘫在比她更污秽的女儿身上。

韩小妹嘶哑的嗓音,带着天塌一样的惊恐。

“娘,娘……”

忽然——

目前一暗。

韩小妹僵硬地抬头,看到那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

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那仙子俯身,用她从未见过的,无数种繁密金线绣成的细软帕子,为她母亲擦去额上的晦暗之处,而后,探了探韩母的鼻息。

温声道。

“还有鼻息。青鸾——”

说出那句她毕生都无法忘记的话。

“送去最近的医馆。”

……

直到三日后。

从松软的锦被中醒来的韩小妹,仍无法忘记那日的一幕。

她扶着酸痛的腰,挣扎着从榻上起来,看到一旁睡得安稳的母亲时,眼泪簌簌而落。

她们似乎……得救了。

那……兄长呢?

……

韩小妹的兄长,还在天牢中。

短短几日,瘦了何止十几斤?

几乎快成人干了,眼眶深凹着,似被抽空了精血一般,双手双脚架在钢铁做得十字架上,比手臂还粗的链条,捆绑住他的四肢和手脚。

沾着血肉的长发,搭在面前,脏晦难堪。

浑身上下,皆是密密麻麻的伤口。

其中,有鞭伤,有刀伤,有烙铁伤,还有陈年旧伤……

比如,他心脏处的那个烙字。

“囚”。

数年前,韩允文因摊上了杀人的罪名,被流放百里。

官差为了防止包括他在内的这一批犯人逃跑,在犯人身上、臂上、胸口上……皆刺了青。

韩允文因曾经秀才公的身份,只在胸口上刺了一个“囚”字。

但此事,已是他的毕生耻辱。

即便后来沉冤昭雪,归还了秀才的身份,还了庚籍,允许他继续科举,但这胸口上的刺青,是再无法消掉了。

此刻,和身上新增的、斑驳的血色混在一起,那抹青色,愈发刺目。

让那行刑的官差,抽打地更加卖力。

“你今儿还不交代吗?到底是谁给你泄露的题?又是谁别以为老子不敢要你的命!”

“呸!竟然曾经还是个囚犯!该不会是个奴隶吧?你这样有过前科的人,究竟撒了多少弥天大谎,才瞒过各级考官,考到京城来的?”

“今儿老子就让你瞧瞧,皇城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官差高举鞭子,朝着他那张唯一未受伤的脸颊,奋力甩去——

与此同时。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

外面通亮的光线渗进来,让这昏暗的囚室,暂得几分光明。

而那抽中脸颊的鞭子,溅起来的血雾,在这突然的光束之中,显得愈发鲜明。

鞭子落下,对面的犯人连叫都没叫,明明睁着眼,却恍若死尸一般。

官差满目不耐,毫无半点成就感,准备扬起鞭子再抽一次,被随门进来的狱长拦住——

“助手!”

狱长怒斥一声,“不是警告过你们吗?不要打脸!”

那官差将手中鞭子一抖,眼珠乱转,虚虚道:“刘爷,不是小的故意抽他脸,实在是这犯人……”

他口中的刘爷不等他解释完,便烦躁地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回头再找你的事!先滚出去吧,有人来探监。”

接着,往前迈了半步,露出那穿着一身黑衣,面容也被黑色帷帽蒙着的女子。

即便这样蒙住了全身,但也察觉到周身的贵气。

定是哪个大家族的贵女!

狱卒不敢冲撞,得了刘爷的吩咐后,急忙将鞭子卷好,拱手离开牢房。

刘爷见无外人了,才微微屈膝,对黑衣女子拱手道:“娘娘,下官也不叨扰您了,您有什么话要说的,便和这韩允文沟通吧,不过别出什么意外,明日大理寺要提审这韩允文,若出了意外,下官不好交代。”

语罢,躬身退出。

他走以后,铁门被关上,牢房内,又变得昏暗一片。

一言不发受刑的韩允文,似乎也察觉出异样,缓缓抬头,露出那张埋在散乱长发之后的,鲜血淋漓的面。

胡子稀疏,双颊深凹。

一道狭长的血痕,从右嘴角,贯穿到左眼角。

唯一双眸子,漆黑得好似暗夜。

里头杂糅了太多情绪。

他的对面,兰溪也取下面罩。

那皎洁似月的侧脸,一尘不染的圣洁。

和对面血肉模糊的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韩允文的瞳孔,似受不住这光芒一般,缓缓扩大,又缩紧。

那原本架在冰凉的铁架上,已经僵硬的手,忽然动了动……

他记得这张脸。

那日,雨幕之下。

他被囚车拖着,在人群的咒骂上声中,跌入泥潭,广安门大街之上,人人喊打。

而她在夫子庙对面的茶楼之上,隔着微雨,光辉似月,皎洁的高不可攀。

本以为那惊鸿一瞥后,穷尽毕生他都无法在找到这一双熟悉的眼。

可没想到,在他最丑恶,最不堪的时候。

她竟出现在他面前……

韩允文垂下头,任散乱的发,挡住狼狈的自己,狼狈的伤口。

兰溪却没在意他的心路历程,而是扫了一眼他胸口之上的刺青,开始讲述底下人收集到的,关于韩允文的生平。

“韩允文,字怀风,南江人士,父早亡……”

他的前二十年,在兰溪的口中,一一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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