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韩允文?”
韩允文面色发青,但脊背依旧直挺,似青松一般,抗风雪不弯。
“学生正是。”
韦安悬语气凝重,“你本就是连中三元,又是会试头名,这次京考,就算考的再差,也能某个同进士的身份,何苦铤而走险,做这种不智之举?”
韩允文叹道:“韦师也知学生有几分学问,怎会做此种不堪之行?那册子,并非学生的东西。”
一旁的文掌院怒道:“你说不是便不是了?老夫还说这题是韦安悬泄露给你的呢!”
韦安悬见火引到自己身上,顿时不乐意了。
“文掌院说话之前,可要注意影响。”
“那试卷,陛下交由你我二人保管,如今试题泄露,考生作弊进场,你我都有责任都有疑点,怎能光怀疑我?”
文掌院冷笑,“老夫行得端坐得正,往前跟着兰相主持过多少次科举,从未出现过此种意外。”
“跟你主持一回,便发生漏题作弊之事,你说这不是你的问题,又是谁的问题?”
韦安悬噎住,“你,你……”
你了好大会,才恨恨道:“你血口喷人!”
二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眼看又要吵起来。
一旁的下属急忙提醒。
“主考官,马上就要敲锣发卷,正式开考了……”
硝烟味戛然而止。
韦安悬又看向那韩允文。
“若你清白,老夫和文大人绝不会让你平白受难。”
“若你作弊属实,不仅老夫和文大人,就是陛下,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说这册子不是你的,有何证据可证实?”
文掌院也考量地抬头,盯着那韩允文,不错过他任何面目表情。
此子样貌倒是好相貌。
秀气端严,眸光坚定深邃。
身形挺拔笔直,自有青松一般凛然的气质。
将来入朝为官,应该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只是作弊之事……
文掌院也松了口气,想着再给他一个机会,便道:“你既说这册子不是你的,你就拿你的笔墨纸砚,写篇文章给我们瞧,好让我们看看,字迹是否一致。”
韩允文不再多言,附身研磨。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洋洋洒洒一篇治水长文,便跃然纸上。
字迹开和大气,下笔轻重得宜,布局疏朗顺畅,收笔自然有力。
好字。
韦安悬和文掌院对视一眼,皆在心底叹了一句。
再看行文,思路清奇,逻辑严密,思路顺畅,句句点睛。
好文采!
韦安悬和文掌院,皆有了惜才之心。
文掌院拿过那文论,韦安悬打开那作弊的册子,二人将字迹对上——
面色,骤然铁青。
这根本……就是一个人的字迹!
啪——
文掌院将那册子打在地上,手中的文论也扔出去,任由那细密的雨雾将其肮脏淌湿。
再无半点爱才怜悯之意。
“押入天牢!”
“奏明陛下!”
……
雨越下越大。
戴着锁链的男子,被御林军粗暴地扔进露天的马车中,被百姓围观指摘了一圈后,这才拉着那面色微白,长发散乱的韩允文,离开了广安门大街。
上锁链时,御林军首领的动作太大,割伤了韩允文的右手。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青色的长衫,流到鞋袜之中。
他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一股绝望而无力的情愫,涌上心头。
到底……谁在害他?
寡母和幼妹,变卖一切家产,随他进京赶考,最后一文钱,用来租房子了。
后日科举结束,房租便到期了。
他想着到时卖些笔墨纸砚,抄几本书,凑些盘缠,和母亲妹妹再熬几日,熬到殿试……便熬出头了。
可如今,他被奸人陷害,打入大牢,死生难料。
母亲和妹妹若知道消息……
如何苦熬这日子啊!
鞋袜,是昨夜妹妹帮他准备的。
他住的地方离广安门大街有些远,又逢阴雨,早上走得匆忙,便没检查。
谁料——
会出现这种疏漏!
妹妹绝不会害他的。
韩允文脑中飞快的闪动着一个个人形,皆是进京以来,所接触过的人……
慢慢,定格在一个晦暗的身影上。
若说有谁指的怀疑的话,那杜家那位杜福海公子……嫌疑最大。
韩允文正要细想,忽然觉得脖间一凉。
他顺着那凉意,仰头望去——
遥远的茶馆阁楼上。
素裙的女子取
她耳边的翠色玉坠,随着偶来的阵阵风声,微微晃动。
她那狭长的,潋滟了万千情绪的眸子,此刻平静如海。
隔着漫长的人流,隔着雾蒙蒙的空气和湿意,隔着尊贵与卑微,隔着天堑一般。
落在他身上,和他对视。
一身月牙白的素衣,却是这雨天的街巷上,唯一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