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兰衡沉默许久,苍老的眸子,望向梁上雕着的蝙蝠禄纹,缓缓道。
“这消息,我也是三日前,刚从南方得到的。”
“但据知春楼仅剩的、接触过絮儿的人说,絮儿似乎磕到了脑袋,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行动之间,虚弱无力,应该是被下了封禁武功的药。”
兰溪抓住他话中的问题,尖锐地问道:“什么叫仅剩的?是谁把絮儿带进知春楼的?谁把她拉到前院让她……招待的?谁是伺候她的丫鬟?谁和她走得更近?这些不都是线索吗?”
“都没了。”
兰衡的语气,凝滞如冰。
“所有近距离和絮儿接触过的人,都死光了。”
“就连絮儿住的那间屋子,也被一场大火烧尽,半点痕迹无存。”
“若絮儿一失踪,你便告诉我,兰氏的暗部及时探查,也许还能查出些结果。”
“可如今……新的知春楼都已建好,跟絮儿有关的一切人物,死的死,没得没,絮儿如同……人间蒸发。”
兰溪猛地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
她骤然想起一件事。
“这一批秀女之中,有一位扬州主簿的女儿,名叫符吟霜。”
“和絮儿……长得一模一样!”
扬州!
兰衡晦暗的眼底,终于闪出些光彩来。
絮儿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扬州!
“长得一模一样……是絮儿吗?”
兰衡急不可耐地道:“她如今就在宫内吗?为父可以去亲自见一面吗?”
兰溪面色凝重的摇头。
“虽然样貌一模一样,身形也所差无几……”
“但没有妹妹的胎记。”
“而且,单独和符吟霜相处时,并无血脉之亲的感应,看她,就像看一个顶着妹妹面容的木偶一般,无任何感情。”
兰衡刚提起的情绪,又落回。
他尤不甘心,“感觉是会出错的,胎记也是可以消除的,溪儿,为父能见她一面吗?”
“待会儿回宫,父亲乔装一下,同我一起回去吧。”
兰溪沉声道:“不过您别报太大的希望。”
“她不是絮儿。”
兰溪笃定。
刚才冰霜相接的父女俩,在交流过彼此的信息后,终于收敛好各自的情绪,开始谈论后面的安排了。
兰衡倒了茶,发颤的手给兰溪递过去,衣摆上颤动的锦纹,显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刚刚,那杯茶,父亲并非是刻意——”
“父亲在这儿跟你道歉。”
“茶一出手,父亲便悔了……”
兰溪接过茶碗一饮而尽,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鼻尖酸意上涨。
“您本就是溪儿的生身父母,别说是一杯茶了,便是打骂刑罚,女儿都不会有半分怨言的。”
兰衡复叹了一声,没再多言。
等那一斛沉香燃尽,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兰溪。
“这东西,你拿着。”
是一枚簪子。
朴素的银簪,簪头刻着凤羽,三寸长短,素到极致。
兰溪看到这簪子,眼底忽然一颤。
上一世的记忆,纷涌而来。
父亲,被萧烨拖到金銮殿上,凌迟处死那日。
她挣脱锁链,冲出冷宫,冲到了金銮殿上。
可还没凑到近前,还没来得及看父亲的最后一眼,便又被随侍的宫人侍卫,制住手脚,赶出金銮殿。
匆忙之中,不知是谁袖子里的簪子落了,落入她的手中,扎进她的血肉里。
她那时满脑子都是父亲,都是兰氏的灭族之痛,只顾着哀泣挣扎了,根本没注意这扎入骨肉的簪子。
直到被押回冷宫,挨了二十大板瘫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能动时,她才发现这浸血的簪子。
为了时时提醒自己那刻骨的仇恨,这簪子她拔出来,便一直贴身收着。
直到后来……
岳公公的出现,帮她躲过几次明枪暗箭,救她于水火之中,教她后宫的生存之道后,突然在某个午后,向她讨要这簪子。
岳公公的原话是什么呢?
兰溪长眸眯起,仔细回忆。
那个午后,在冷宫的回廊之中。
岳公公罕见的提起少年的事。
“兰溪,这簪子,杂家记忆中,也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
“那时,杂家还没入宫,九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家里一穷二白,我娘为人浆洗缝补,日夜操劳,熬坏了眼睛,只为给我赚一口饭吃。”
“那时我娘头上戴着的,便是这一枚银簪。”
“一模一样,她说,是她的陪嫁。”
“后来我得罪了贵人,险些被马踏死,家里砸锅卖铁也凑不够药钱,母亲为了给我谋一条活路,卖了最后一件嫁妆,也就是这枚簪子……”
“后来,我病好了,我娘却病倒了。”
“再无余钱为她治病。”
“为了给我娘治病,我自己找了间人,把自己卖到宫里,得了十两银子给娘买药,可我娘……还是去了。”
……
“兰溪。”
“你常常说杂家对你有恩,无以为报,杂家别的不要,只要这一枚簪子。”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