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斗笠的太监,看清了那侍卫身上佩戴的令牌,面色微变。
不顾身在竹筏中,重心不稳,急忙匍匐在地,恭声道:“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兰溪撩开帘子。
目色,带着几分隐忍的燥意。
“你在太液池上做什么?午时,可看到一位秀女……”
兰溪的话,陡然顿住。
目色里的燥意,变成了惊讶,和不可置信。
这位太监……
老太监抬起头,露出苍老浑浊的双目。
和那让兰溪熟悉至极的五官。
“回太后娘娘,奴才是负责请扫湖面上的脏东西的,每日都需要来这湖上巡游,至于您说的秀女,奴才午时,确实曾看到一位年轻女子路过此处,穿的不似宫女的宫装,倒似外面大家小姐的服饰……”
“岳公公。”
兰溪失声,叫出这老太监的名字。
老太监愣住,眼底滑过一抹暗淡的慌色。
很快,那慌色淡去,变成了受宠若惊的惶恐。
他匍匐着,磕头不已。
“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何德何能,能被娘娘记在心上——”
兰溪却恍若未闻,怔然地看着那岳公公。
熟悉的五官,本以为在记忆中,慢慢淡忘了。
没想到,会在今日,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这位岳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前世在冷宫之中,教了她半身本事,让她又苟活了十年的老太监啊!
重生归来,重掌宫权后,她不止一次地彻查六宫,想找到这位对她有大恩的岳公公。
却没想到翻遍后宫一百零百所,上万个宫人过了十几遍,都没找到这位岳公公,更没办法为这位岳公公养老,送他颐养天年。
她盯着后宫那厚重的花名册时,有时会想。
前世……会不会真是一场梦?
那些过往,那些梦境里的人物,都是虚撰出来的。
可如今,重见岳公公,刻在骨子里的恨意和刺疼,又开始蔓延……
兰溪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痛意,看向那岳公公。
“您先告诉我,那秀女去了什么方向?”
岳公公愧不敢当。
“太后娘娘莫要如此,奴才怎敢当太后娘娘一个您字!”
“那秀女掠过湖边,往南去了……”
兰溪不疑有他。
“靠岸,去南边寻找!”
至于这位岳公公……等找到符吟霜之后,再偿还上一世的恩情也不迟!
侍卫得了吩咐,正要将船支靠南岸划去。
兰溪眼尖,忽然瞥见一物,面色微变。
“等等——”
侍卫划船的动作顿住。
那原本舒了一口气的岳公公,刚落下的心,陡然又提起。
兰溪的声音,如晨昏幕鼓一般,砸在他心头,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岳公公,你确定,那秀女是往南去了吗?”
岳公公声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意。
“回太后娘娘,奴才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您说的那位秀女……但确实有一位小姐,往南边去了……”
兰溪眼底便是失望之色。
“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吗?”
岳公公头埋得更低,“太后娘娘是否误会了?奴才实在不知,您在说些什么……”
兰溪眼底掠过狠色。
“擒住他!”
话音刚落,暗卫便冲至那小舟之上,左右一起,将那岳公公凌空架起,扔到这边的大船之上。
接着,将他双手逼在身后,朝他膝上狠狠一踢,逼他摆出伏跪的姿势。
岳公公狼狈地跪在兰溪面前,满面涨红。
兰溪见状,心中一痛。
这对他有大恩之人,她本该以礼相待,厚遇偿之。
如今,却把救命恩人压在地上,居高临下地逼问于他。
也许那些人说得对。
她就是嗜欲爱权,丧尽天良的野心之辈。
兰溪压下心头万千思绪,抬步上前,在岳公公惊骇的眼神中,撤开他有些破损的袖口,露出衣袖之下,那被女子指甲抓伤的,还在流血的伤口。
兰溪声音冰冷。
“说!这是谁抓伤的!”
岳公公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刚刚有只野猫……”
兰溪打断他。
“猫爪伤人,伤口深暗尖锐。”
“人甲伤人,伤口浅凹不齐。”
“您教我的东西,如今拿来糊弄谁呢?”
岳公公先是一惊。
太后娘娘的观察力也太细致入微了吧!
听到兰溪后半句,又一阵恍惚。
他教的?
他哪配啊!
岳公公狼狈地低下头,用衣袖盖住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想解释,却觉得在兰太后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眸子之下……
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
索性,心一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