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芭蕉树,渐渐伸展。
枝叶交错间,一首神霄引,随着铮铮的琴声,自兰溪的指尖泄出。
窗外驻足了一群偷听的雀儿。
待最后的尾音收住,那群雀儿,随着那渐消的琴音,纷纷扬扬地散开。
带着手铐脚铐的枢北王萧信,眼底遍是喟叹。
“七岁那年,你便琴艺无双,在皇宫夜宴上一场破阵曲,让本王对你上了心。”
“当时情难自持,所以才向父皇请令,要娶你为侧妃。”
“之后,更是对你百般讨好。”
“可惜,当年你对本王不屑一顾。”
“你说当年若你从了,如今咱们孩子都会叫娘了。”
嗡——
兰溪按住琴弦。
刚得了几分和缓的心境,因他这几句话,又起冷意。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兰溪骤然起身,用轻纱蒙住琴身,不再搭理那廊下之人。
吩咐腮雪,“枢北王话这么多,想必是这几日饭菜吃多撑着了。自今夜起,枢北王的食物和水,份例皆减半供应。”
“往后也别时不时拉他出来院子透气了。”
“见的人多了,就爱找事。”
“还是关到柴房里,给他扔两本经书,让他自生自灭好好静心吧。”
腮雪爽快地应下,“遵命!”
枢北王苦大仇深的声音,自廊外传来。
“兰溪!你不能太过分了!本王可是武将!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你每天给本王吃咸菜馒头,本王也忍了,那点儿不够塞牙缝的玩意,你如今还要给本王减半?是真不拿本王当人看啊!”
腮雪隔着窗户,带着怜悯地说。
“王爷,您别不知足,若再吵闹惹恼了我们主子,只怕这减半的咸菜馒头,也没了……”
枢北王万千豪情,都被这一句话给堵回去。
脸色青青白白变幻了许久。
才撂下狠话,跟着腮雪离开。
“你们……最好别落在本王手里!”
……
枢北王被关起来后,那聒噪的空气渐归于宁。
凝霜将刚才兰溪吩咐的,要她查探的事,小声汇报。
“主子,咱们的太医,已将陛下这一个多月的日诊结果,都汇报过来了。”
“那缕白发是一旬之前刚生的,似乎是在熬夜彻查一桩案子。”
“据太医汇报,陛下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溃败,却还不知珍惜。”
“长此以往,钰然登基的日子,定会大大提前……”
兰溪拨弄花枝的手指,略停了几息。
“已到这地步了吗?”
萧长卿虽痴傻多年,但在先帝的示意下,又有太子的身份作持,吃的用的皆是最好的,跟着师傅骑马射箭习武,看着瘦弱,但身体的底子并不差。
怎么清醒之后,身体状况如此脆弱不堪?
是因为桑桑口中的命蛊之事吗?
兰溪眉头微皱。
“日日都要饮药是吗?主用的药物是什么?他身子,主要是哪方面的问题?”
凝霜将太医的原话,一字不差道。
“阴阳皆虚,四气不调,气血两亏,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消耗他体内的精血,有点像……前朝灭国时,后宫常用的五石散,所造成的亏损……”
“不可能。”
兰溪断然否认。
像萧长卿那般自私自利之人,是不可能沉湎于此种毒物的。
况且,她看过史书,要想服用五石散,不仅需要巨额的花费,还需要专门器物,房间……这般动静,必会被人察觉的。
萧长卿那里,除了日夜整理国事批改奏折之外,再无其他异常。
所以,他身体溃败至此,定跟那南疆的蛊毒有关。
“我记得一两个月前,似是有南疆的回信?说是那秦愈之寄来的,还带了一位熟悉南疆之事的线人?”
“是有这么一回事。”
凝霜应道:“如今那线人,还在咱们城南院里住着呢,一直在等您的传召。”
“把他叫来吧,哀家有事要问他。”
前些日子,她疲于应付萧长卿之事。
如今身子将休养得差不多了,她也有余力,好好查清这南疆蛊毒是个什么玩意了。
……
城南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别院外。
桃花枝越过檐舍,探进别院内,新添几分春意。
紧闭了数月的院门,被人从外拉响。
穿着蓑衣,带着蓑帽的男子,身旁停着一匹轻骑,立在那桃花树下,带着薄茧的指尖,留在门框上,快要生锈的门把手,被他再次拉响。
那住在此处,数月没出过门的堂客,打开门栓,看到来人后,惊了一瞬。
“秦神医?”
秦愈之摘下蓑帽,露出那张在南疆之地,被晒得微黑的面庞。
数月之前,离京之时,他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神医。
数月之后,归京之期,他的眼角眉梢,皆染了世事的风霜。
连声线,都比数月前,更低沉了些。
“去见过兰太后了吗?”
从南疆回京城的这一路上,虽路途奔波,但倒听了不少京中的传闻,也知兰溪已从皇后成了太后,而他的旧主,则恢复了神智,成了如今的天子。
当初他走时,二人正浓情蜜意。
萧长卿为了救兰太后的父亲,将那半枚太岁拱手送出。
而兰太后,也当着他的面做出承诺,此世定护萧长卿周全。
这些民间的长舌妇们,好生无聊,怎么传来传去,将昭容太后和新帝传成了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未免太过荒唐。
秦虞之一边往院中走去,一边听那线人的汇报。
“回秦主子,小的进京已有数月,兰二小姐将小的安排到这院子里后,便再无音讯。”
“宫中的太后娘娘,也未曾召见过小的。”
“十天前,小的身上的银两花光了,去兰府找兰二小姐,却被门房拦住,给了小的一袋银子后,让小的继续回来等着……”
“这兰府之内,也不知是生了何等大事,大白日的,大门紧闭,众人都神色匆匆。”
秦虞之听到这儿,面上的疏淡之色,复凝重起来。
“你说,兰二小姐没再联系过你?”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