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婕定睛一看,只见那个大碗里面飘满了肉丸子,还有肉肠和燕饺类,全是肉,一点绿色都看不到。
最吓人的是,他碗里的汤……如果那能叫汤的话?几乎全是红彤彤的辣油,血红血红的,几乎看不到“水”这种东西的存在……
这种东西,真的能往嘴里放吗?
肖尧开始用调羹搅拌碗里的麻辣烫。
“这么能吃辣啊?”沈婕开口问他。
“嗯。”肖尧点头,向她解释道:“我一直很能吃辣的,自从跟她……那个以后,”
什么叫跟她那个以后,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
“自从跟她那个以后,我两个月没怎么吃辣了,”肖尧继续说道:“现在那个弱了,我当然要好好地补回来。”
沈婕犹豫地伸出筷子,从肖尧的碗里夹起一个还在滴着辣油的包心贡丸,送到自己的唇边,微微摇头吹了吹。
“这你都要抢啊?”面前的少年瞪大了眼睛:“当心,很辣的。”
温热在舌尖扩散开来,脆皮的口感有些微妙,然后是嫩滑的肉馅。鲜美的肉汁弹射在舌头上,险些将她烫伤,刺激性的辣油被咀嚼后溢出在口腔,让她感到舌尖一阵麻痹。
少女吞下了肉丸,认为自己再次达成了一项挑战。
看着吓人,其实也就……不过如此?
“你还挺能吃辣啊?”肖尧高兴地说,大方地把碗往少女这边推了一点:“那就一起吃吧,我今天点了很多。”
毕竟,当可不会上第二次。
“我能吃辣,”沈婕告诉他:“只是谈不上爱吃。”
“我觉得吃辣会很减压。”肖尧说。
“辣味本质上不是一种味觉,而是一种痛觉。”
“就说爱吃辣的都是呗?”肖尧笑道。
“什么s啊啊的,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懂啊?”沈婕这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妙。
肖尧“噗”一声笑了出来,沈婕也跟着笑,场上凝重的气氛进一步舒缓了。
两个人共食一大碗辣油。
沈婕抬起头,看向吃得满头大汗的少年。
黑色的短发微微有些凌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透着锋利的锐气。
他的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接着,汗水如小雨般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上,龇牙咧嘴的神态……稍微有点可爱啊。
不知为何,少女心生怜爱,伸手扯过两张纸巾,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说好的生气呢?我这是在干什么呀!她在心里哀嚎着。
肖尧身上的白色t恤因为汗水渗透而变得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宽宽的肩膀。他满嘴辣油,嘴角微微上翘,眼里充满了食欲和满足,就好像面前的是无上珍馐,吃得更是酣畅淋漓,非常有感染力。
他的模样让沈婕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勇敢的骑士,在战争的前夜大快朵颐,然后直面生死,永不退缩。
是的,沈婕忽然想起来了,他是堂吉诃德,一个悲剧式的理想主义英雄人物。
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恶意揣度。
自己离开以后,他真的会不和别人谈恋爱,静静地守候自己八年,等着和自己结婚的那一天到来。
仅仅是因为,那就是他对爱情和婚姻的看法,那就是他对“家”的执拗理想,哪怕是为了自我感动,他也会这么做。
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而已。
少女有些恼火地意识到,她竟然开始觉得,自己昨天在公交车上说的话,有些自私了。
“我怎么就自私了?”沈婕在心里大声地反驳道:“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规划,我错了吗?而且,明明是那么科学合理的最佳解决方案……这对我们两个,不,对我们三个,都是最科学最合理的,最佳解决方案……”
“你自不自私,你心里没点数吗?”另一个声音这样回答道:“你的高三真的有你所声称的那么忙吗?即便是出国以后,难道你真的没有条件维系这段感情吗?”
“他的爱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沈婕默默地回答那个声音说:“他的这种等候,对我来说会是一个负担。”
“看,你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选择了逃避,却使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个声音嘲笑道。
“我为了我自己有错吗?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只能活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吗?”
……
更令她觉得恼怒的是,在这样的自我辩经中,她心里的一块地方又这么软化,不,是融化、崩塌了。
“肖尧,”沈婕忽然捏起两颗小拳头,duang的一下砸在桌面上:“你这个大笨蛋先生!”
“怎么啦怎么啦?”看到麻辣烫里的辣油都飞溅出来几滴,肖尧愣了一下。
“你不肯跟傻妹在一起的话,”沈婕喊道:“我走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啊?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啊?”
声音有点大,店里别的吃饭客人都看向了这边,光头也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沈婕吐了吐舌头,捂住嘴巴,趴在了桌子上。
肖尧放下筷子,用油乎乎的大手摸了摸沈婕的头发:“你是傻子吧,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要谁来照顾啊?”
夭寿了,你有毒吧,这么油的手,我昨天晚上刚洗的头发……
但不知为何,沈婕却一点都生气不起来,只是抬起头来,对着少年笑了。
其实,肖尧长得也挺好看的?
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
……
肖尧吞下了碗里的最后一颗肉丸子,仍然不满足地用塑料勺在辣油中捞啊捞。
“别捞了,我都帮你捞过了,没有了。”沈婕抖动着手中的另一根塑料勺。
肖尧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他顺手接起来。
“肖尧,”一个女孩清冷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响起:“你跟‘她’在一起是吗?”
肖尧看了一眼沈婕乌溜溜的眼珠子:“对。”
“你在吃麻辣烫,对吗?”少女的声音有些紧张。
“对,你怎么知道的?”肖尧一怔。
按照目前的共生强度,郁璐颖应该只知道他在吃某种“微辣”的东西,断不会感受得这般清楚。
“还真是有点辣,把我辣得不行。”郁璐颖直奔结论:“肖尧,共生是不是又开始恢复强度了?”
肖尧木木地放下了手里的电话。
“是‘她’吗?”沈婕这样问道。
你俩可真是亲姐妹啊,肖尧无奈地笑道:“她跟我说,共——那个可能开始恢复了。”
“什么?”沈婕说。
“你是不是又变得喜欢我了?”肖尧高兴地说。
“你别开玩笑了!”沈婕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两只手掌按在麻辣烫碗的两侧:“说重点,到底是怎么恢复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被你给辣到了?”
“是的。”肖尧点头道。
二人结了账,走出“光头麻辣烫”,站在学校的支干道上,沈婕一边和郁璐颖通起了电话,一边对着肖尧拳打脚踢。
路过的大学生们对这野蛮女友的行径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经过十五分钟的测试,他们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共生确实是恢复了一部分的强度,但是并没有恢复到最开始的那种,一比一反馈复刻的程度。
而肖尧和郁璐颖两个人的知识共享,似乎还没有恢复的痕迹。
“我们得赶紧回市区。”放下电话以后,沈婕面色紧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