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说得对,诚恳接受批评。”肖尧点头道。
沈婕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激了,可能并不完全公正,可能会伤害到男生的自尊心。
她知道,自己纯粹是在宣泄情绪,但她现在就是想掀桌,就是想撒野。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阻止了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下,肖尧慌忙起身去沈天韵的饭桌上拿抽纸,回来擦沈婕的脸。
沈婕摇了摇头,一把从他的手里夺过抽纸,自己一边擦着脸,一边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肖尧你知道吗?我住在你这里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等我回去以后,我该怎么面对我爸爸,让他同意让我跟你订婚。”
好事啊,肖尧默想,但是没有说话。
“现在我觉得根本不可能,我觉得好绝望啊,狗子,”沈婕哭着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我爸爸说服我,跟一个上高中都能被开除的人订婚啊?”
让你爸爸说服你?已经语无伦次了是吧?
“都是我不好。”肖尧发自内心地说,然后轻轻地抱住了沈婕:“喵麻麻别哭了。”
沈婕让他抱了三秒钟,没有回抱,随后用力推开了他:“回去吧,别让女儿看见我们这样。”
肖尧没有动弹。
“给我点时间吧,”沈婕轻轻地说:“这几天你都不要再过来了,我们先不要见面了,你自己好好复习,让傻妹帮你,能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吧。”
肖尧继续沉默。
“狗子,我需要空间,我需要好好地想想,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沈婕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你可以给我吗?偶尔,也让我也任性一下?”
肖尧叹了一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好。”肖尧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在沈婕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沈婕一动也不动,没有闪。
然后,肖尧把自己的脸侧了过去,停了三秒。
直到,那个小小的嘴唇,在他的脸颊上贴了一下。
“谢谢。”肖尧站起身来:“晚安。”
“晚安。”沈婕的眼神还是有点涣散。
——分割线——
这天晚上,理所当然地,肖尧睡得很不踏实。
他被噩梦惊醒了很多次,好不容易合了会眼,又被窗外的狂风暴雨声给弄醒。
这风大得邪门,吹得整个窗棂都在“咔啦咔啦”的响,肖尧觉得这栋老房子都好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旋涡吞没。
而自己即将失去一切的可悲命运,也是如此。
……夜阑卧听风吹雨,海建正凯入梦来。
肖尧的脑子里滑稽地跳出半首打油诗,忍不住苦笑起来。
范仲淹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却是肖尧怎么也达不到的境界。
事实上,他整晚都在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临了。
这下,自己是真的要被退学了。
但比起退学,沈婕的态度更让他如坠冰窟。
那些伤人的话,反反复复地在自己的脑子里,滚来滚去。
好冷啊……真的好冷,这还是夏天吗?
另一条毯子在哪里?怎么找不到了?
完了,是不是着凉了?肖尧一边咳嗽,一边摸着自己的脑门。
好像?有点低烧?
上次从舅舅家拿来的体温计呢?算了,想不起来了。
肖尧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我就和你说了吧,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沈婕和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复杂,肖尧觉得那目光或许可以被称之为“失望”,但他不敢确定。
她在暗示什么?
“我要怎么样才能说服我爸爸,让我跟一个被高中开除的人订婚啊?”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
本来自己还心存幻想,觉得沈婕只是一时闹小情绪,在三个人一起吃马卡龙以后,就已经缓解了。
在打开《过好暑假》之前,肖尧甚至已经开始相信,沈婕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只是为了面子,暂时不好原谅自己而已。
但是现在……肖尧彻底失去了这种自信。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沈婕是真的要离开他了”的这种可能性。
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如果说昨天回来以后,沈婕虽然说了分手,尚且还关心学校里宋海建找他麻烦的事情。
那么,现在……
追逐的真爱,握紧的幸福,短暂得像落花……
我一定要赢,我一定要打败宋海建。
我要让沈婕看到,我,肖尧,能赢。
可是,怎么赢呢?
如果是开学后补考,那拼两个月还尚可一搏。
三天,开玩喜呢?
夜来风雨声的时候,衣橱的门也被摇晃得“咔啦咔啦”响,三点多的时候,门甚至猛烈地被狂风给吹开了。
是沈婕吗?来帮我盖被子吗?他欣喜地等待着。
结果,没有任何人从里面出来。
肖尧感到一阵失望。
夜里四点多的时候,沈婕真的从厨柜里出来了,却没有看肖尧一眼,更没有帮他盖毯子,只是径直拿着她的手机,走到皂片间去了。
肖尧想要去皂片间和她说话,却想到了她“给我一点空间”的请求。
最后,他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起了鱼肚白,风雨声止息,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开始在窗外鸣唱。
肖尧开始认为,夜里沈婕从衣柜里出来,走去皂片间,也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
但是,现在,在微曦的晨光中,沈婕是切切实实地从衣柜里走出来了。
她身上穿着昨晚自己给她借来的初中校服和校裤,脖子上戴着红巾,脚上穿着看不清颜色的短筒棉袜,赤脚弓足前行,手里拎着一双黑白的气垫运动鞋。她的脸上戴着大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看起来就像个谍战剧里的特务。
少女路过少年的床头时,肖尧支起头,敏捷地伸手拉住了沈婕的胳膊,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空气中划了一个问号。
沈婕一抽胳膊,把运动鞋“啪”“啪”两声丢在地上,蹲下身,开始穿鞋。
“我出去,你别瞎想。”
“干嘛去啊?”肖尧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晨跑。”沈婕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睡你的吧。”
肖尧忽然想起,过去的暑假里,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在自己睡懒觉的时候,就已经要出门上班了。
少年想问她“你还会回来吗”,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不跑,啊。”沈婕看出了肖尧在纠结什么,伸手撸了撸肖尧的头发:“我东西还都在这呢。”
“我渴了。”肖尧舔了一下因为干渴而有些开裂的唇角。
沈婕好像没听见,径直走到皂片间去了。
然后,肖尧听到了热水瓶倒水的声音。
半分钟以后,他看到了一位戴着口罩,露出好看双眼的娇俏少女,手里端着一个陶瓷碗,直挺挺地站在床边,把口罩拉下来一点,轻轻对着碗里吹气。
随后,把口罩拉起来,一言不发地把碗递到了肖尧的面前。
肖尧心里一热,忙抬起头,小口辍饮起碗里的隔夜开水。
刚喝了两口,碗就被人从唇边拿开了:“哪来这么大脸?自己端着。”
“哦。”肖尧老老实实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碗。
“你慢点,别烫着。”女孩子说,声音还是冷冷的。
肖尧喝完了水,点头道:“谢谢。”
沈婕从少年的手中接过碗,把它放在了饭桌上。
“我好像感冒了,你摸摸。”
过了好一会,少女才走过来,用手背碰触了一下少年的额头:“不烧,喝了水就睡觉吧,出出汗就好了。”
昨天沈婕的态度还历历在目,肖尧不敢再抖机灵,也不敢说不让她出去,只有嘱咐她在外小心,早点回来。
回应他的,只有沈婕关门时所带起的风。
听风呼啸过一片静默,听天由命过一时消磨……
随着沈婕出门时间的推移,“她不会再回来了”的不安预感也愈加强烈。
自己刚才应该死乞白赖地跟上去的,不就是晨跑吗,我也要晨跑。
明明说好的“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跟着”,现在自己的行动力真的变得好差呀。
恍惚中做了一个梦,梦见沈婕回来了,还给他带了生煎包做早餐。
这个梦是被急促的电话铃声给吵醒的。
“肖尧!你在哪呢?你跟沈婕是什么情况?”是郁璐颖,她的声音显得十分焦躁。
“……我在家啊,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肖尧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跟郁璐颖说太多。
“那你赶紧来我舅舅这里,我在这里等你。”郁璐颖很少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说话,这让肖尧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出什么事了?沈婕找你去了?”
“她来找我舅舅了,还要背着我谈。我从门外好像偷听到她说什么:‘要替你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哈?!”
虽然屋里没有风,肖尧还是打了个哆嗦。
老婆大人,你该不会是无计可施,就为了我铤而走险吧?
冷静,冷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