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朝声源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沈婕坐在房间的墙角处,裤腰褪在了膝盖的下方,人坐在一个高高的搪瓷痰盂上面乱叫。
然后,顺手抄起手边的小板凳,便直直地砸了过来。
眼看躲避不及,就算躲开了,板凳也难免砸坏花花草草,肖尧只得伸手硬接住了这个板凳。饶是如此,手掌依然是被砸得生疼。
然后,肖尧抱着这個板凳转过身去,背对少女,将板凳摆在地上,抱着头半蹲了下来:“别再乱丢凶器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少女尖叫道。
“你爸爸来了!张正凯也来了!”肖尧喊道。
少女怔住了:“你在说什么鬼?”
肖尧继续背对着女孩,言简意赅地给她讲述了,自己从学校回来以后,面见沈婕父亲的经历。
“三点多来的,不是你,而是我爸?”沈婕听完,有些发愣地自言自语。
“什么意思?”肖尧问她。
“三点多的时候,我们东西收拾干净准备撤,我听见门响,还以为是你回来了,就赶紧逃回镜子这边了。”沈婕回忆道:“如果你是四点多才回家的,那我差点碰上的就是我爸啊?”
“东西收拾干净准备撤是什么意思?”肖尧又惊又怒:“你还是准备趁我去学校的时候卷铺盖逃跑?”
“哈?”沈婕说。
等等,她说“我们……准备撤”,沈天韵又无法离开,所以她说的是撤回镜子这边,而不是离开自己家?
“你说的撤,是撤回这个房间?”肖尧问她。
“你神经病吧,不然呢?”沈婕也明白了肖尧的意思:“怎么,我要是真想走,你还准备拿绳子把我绑起来?”
“嗯,”肖尧点头,逗她道:“我要把你监禁在地下室里,好好照顾你,让你一辈子都无法离开我。”
“……”
“难怪他认定你在柜子里藏着,肯定是进门看见什么了。”肖尧自言自语道。
“你说他看见什么了?”
“没有,没有。”肖尧不想阐述他对沈婕爸爸的猜测,因为即使全都猜对,沈婕也绝对会生自己的气——那可是她亲爹啊。
“那现在呢,他们都走了?”沈婕的声音继续从肖尧的背后传来,伴随着说话声的,还有从草纸包装袋里把草纸拿出来的声音。
“对,都走了。你这边这次为啥没堵门?”肖尧问。
“我堵了呀,刚才想起来,发卡落在那边的衣柜,所以才过去拿的。”
“你这是寸草不留呗。”肖尧调侃道。
其实也不算寸草不留,好歹还给他留了针线盒里的袜子聊以自慰。
肖尧的心里暗自庆幸,要不是沈婕拿发卡出了点动静,自己恐怕过不了岳父那关。
“就寸草不留,跟你彻底划清界限——等会你再出去转一圈,”沈婕命令道:“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楼道里或者弄堂里偷偷盯着。”
“遵命,老婆大人!”肖尧说。
身后传来痰盂盖子与痰盂触碰时的那一声响,伴随着这声响,房间里的异味也减轻了不少。
“这个地方是不能住了。”沈婕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跟肖尧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至少,她还是默认了“老婆大人”这个称呼,肖尧想。
接着,肖尧听到了提裤子上去以后,松紧带所发出的那一声轻响:“你穿好了?我现在可以转过来了吗?”
“不可以,”沈婕告诉他:“你就站在那,别动。”
“好吧好吧,”肖尧举起手来,作投降状:“我就是想着说,我下去侦查的时候,顺便帮你给倒了。”
“用不着你在这献殷勤!”少女喝道:“你刚才……刚才……刚才看见我了?”
看见你了?什么意思?我当然看见你了啊。
哦,肖尧很快反应了过来,沈婕所说的“看见我”具体是指什么意思。
“看见了啊,怎么啦?”肖尧故意用漫不经心地口吻回答道。
其实他看见了个屁,就那惊鸿一瞥间,只记得沈婕的两条大腿是真的白,别的什么也没有瞧见,但却故意诳她说“看见了”。
“你——!你去死吧!”沈婕的声音听起来怒不可遏。
肖尧心里想,看见就看见了呗,昨天晚上碰都碰到过了……
不过,他觉得她的怒意可能是真的,便紧紧地闭着自己的嘴巴。
空气凝固了约有七、八秒钟,接着,肖尧听到了少女一屁股坐在床上的声音:“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你等我一下。”肖尧说着便跑回了2004年,将那张协议的复印件带到了2034年。
“补考?雷同?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沈婕看完了协议复印件以后,将它放在了床上。
自从今天上午沈婕不告而别以后,肖尧终于再次得以一睹她的芳容。
她的眼睛有点肿胀,看来沈天韵所说的“一直哭”八成是真的。
少女今天没有穿她的那条睡裙,而是穿着一条宽大阔腿的睡裤。
此刻,沈婕正把一只晶莹剔透的裸足摆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用一个指甲钳修剪着她自己的脚指甲,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肖尧看得有些出神。
“讲呀?!”沈婕不耐烦地喝道。
这就是魔都女人的真实脾气吗?肖尧想。
“我向你郑重承诺,往后余生,不会再有什么瞒着你了,”肖尧娓娓道来:“考试雷同的事情,它是这样的……”
……
“我说你们班主任为啥管得那么宽,莪看你就是个害群之马。”沈婕终于剪完了脚指甲,把剪下来的指甲都堆在那张协议复印件上,然后又开始挠起了自己的脚背。
“你脚怎么了?”肖尧关心地询问她。
“没什么,就忽然有点痒。”沈婕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该不会是生脚气了吧?”肖尧一咧嘴。
“怎么可——”沈婕猛地抬起头来:“有可能哦!都怪你老是让我穿袜子弄水,一直让我穿着湿袜子!”
“?怎么可能啊,我开玩笑的,”肖尧忙撇清关系道:“美少女是不会得脚气的。”
“你最好希望我不是!不然你死了!”沈婕继续挠着自己的脚背:“你也是真行,学渣作弊拿第一,作弊都作不明白。”
“你怎么也说是作弊啊,甭管怎么学的,会了就是会了啊。”
“不劳而获就是作弊,那补考你有把握吗?我告诉你肖尧,你要是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混不到,我就不让天韵认你这个爹,都不够丢人的。”
“考试肯定没问题,他要有本事断了共生,说不定我还得谢谢他呢。”
“切,行吧,考试你有数就好,”沈婕嘀咕道:“能这么简单就解决,当然是再好也没有了——不过就算这次你过关,你的班主任以后也不会让你好过,他一定会给你小鞋穿。”
“我也想到这一节了,”肖尧告诉她:“不过还是等补考完以后再和林主任商量吧,转班的事。”
“……没什么事了的话,你就走吧。”沈婕下达了逐客令。
“我也想剪脚指甲。”肖尧没有动。
沈婕一抬手,把指甲钳丢了过来,在低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肖尧忙伸手接住。
如果在昨天,她一定会亲手给自己剪脚指甲的,至于今天嘛……人要识相。
“你们中午吃的盘子呢?我给拿去洗了。”肖尧扭过头去,看着空空如也的饭桌。
“用不着你,我有孝顺女儿呢。”沈婕说。
“我做的青椒肉丝好吃吗?”肖尧问她。
“一股焦味,比上次差远了。”沈婕微微蹙眉道。
肖尧放下心来:沈婕还是吃了自己烧的菜,这是好的信号。
“那……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烧。”
“不用了谢谢,”沈婕道:“我跟女儿说好了,她今天会买2034年最火的超级马卡龙回来,我留肚子。”
“马卡龙是啥?有我的份吗?”
“有也没有。”
……
他又干杵了一小会儿,这才讪讪地说道:“那……我先过去了?”
“拜拜。”沈婕低下了头。
肖尧犹疑了几秒,忽然大踏步上前,伸手去拥抱自己的妻子。
少女闪电般地伸出右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力气大得惊人,面色冷峻。
少年叹了一口气,拿起了那张协议复印件,又端起了女孩用过的痰盂:“我帮你去倒了。”
这么说着,便端着痰盂朝沈天韵的衣柜走去。
“肖尧。”少女在背后又喊住了他。
“嗯。”
“你倒痰盂的时候,注意找一下我爸的暗哨,另外,别让他们发现你在找他们。”沈婕提醒他说。
“既要又要,你说过了,”肖尧语气生硬地回答道:“我自理会得。”
“还有,”沈婕想了一下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啊?”
“啊,对了,”沈婕还没说到底要找什么东西,两掌一拍,又想到另一件事情:“你先把痰盂放下,等过去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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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尧回到2004年,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光线中,把这些被剪下来的指甲轻轻倒进垃圾桶,仿佛不是在丢垃圾,而是在安置某些收藏。
这些指甲晶莹剔透,弯弯的,好像月牙儿,很是可爱。
接着,他拿出沈婕给他的小手电筒,举着那一支小小的光芒,在一片幽暗中搜索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反复检查后,他回到2034,向沈婕报告说:“没有发现摄像头。”
“确定吗?”
“找了七八遍了。”
“好。”
出门倒完痰盂之后,他又换了件衣服,在弄堂内外转了好几圈,基本上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生面孔,反倒是打掩护用的小吃吃了个饱——感谢岳父大人所预付的行动经费。
不过,这夜黑风高的,倒也难说得很。
从乐观主义的角度来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在刚被扫荡过一轮之后。
然而,毕竟也无法100%确定老丈人已经放弃了,还是得要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心事重重地敲开了一个初中生街坊家的木门。
“肖尧哥哥?”来开门的恰好是那孩子。
这小孩的身高与沈婕相近,今年刚上初一,下半年升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