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婕不悦地发出“啧”的一声。
肖尧穿好拖鞋,拉着沈婕在床沿上坐下,自己在小板凳上坐好,一手托起沈婕的小脚,另一手去脱她的袜子。
想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连脚带袜子放入水中。
登时,整个脚掌带大半个袜筒都没入了水中,只有2-3袜筒还在水面以上。
“你有病啊你!”沈婕骂道,用另一只脚去踢他,却被肖尧一把握住。
二人僵持了两秒,沈婕不情不愿地把另一只脚也没入了盆中。
“等我一下下。”肖尧站起身来,跑到皂片间拿了一块洗衣皂,有折返回来。
他先把沈婕的右脚捞起来,搁在盆上,往脚面上细细地打着肥皂。
被水浸透的短袜呈现出比平常更深的颜色,在灯光下反射出好看的光泽。
少女的脚背上有几处颜色比较浅的点,那是袜子里的气泡。肖尧打肥皂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把这些气泡抚平,可它们确是如此地顽强,为空气捍卫着水流的入侵。
少女的袜尖加厚层往下淌着水滴,一部分流回盆里,另一部分则流到了地上。湿透了的袜子紧紧地贴在少女的脚面上,肖尧打肥皂的时候抚平了一些褶皱,却又制造了一些新的褶皱。
为脚面打上肥皂以后,他又把沈婕的脚抬起来,往脚底打肥皂。
脚掌靠前的部分,尤其是靠近五趾的附近,有一些黑黑脏脏的地方,肖尧知道,那是因为她在荡秋千的时候,用光脚踩地面的缘故。
“你看。”肖尧把她的脚掌竖起来,招呼本人来看。
果然,沈婕看到了以后,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讨厌不讨厌啊。”
肖尧为这些弄脏的部分特意多打了两层肥皂,在少女的五指中搓着,那连接着脚指头的天鹅绒面料也在这样的揉搓下变形,拓展着自己的张力。
打完肥皂,把她的右脚放回水中,再将左脚捞起来,如法炮制。
“好了,我自己来吧。”沈婕说。
肖尧点点头,看着少女将左脚抬离水面,在一片瀑布中,伸手揪住袜筒边边,将短袜反脱了下来,抛在盆里,然后是右脚。
然后,细细地搓起自己的两只裸足来。
少女洗完了脚,肖尧端着塑料盆去皂片间的石制池子里把水倒了。
“那……”沈婕靠在衣橱边上,看着肖尧把塑料盆塞进床底:“我回房间去了,你早点休息,明明好好考。”
肖尧直起身子,走到沈婕面前,伸手拉住了她的衬衫袖子:“今天……别走了。”
“啊?”沈婕一怔:“不行的啦。”
肖尧晃了晃沈婕的手臂。
“别闹,别跟個小孩子一样,”沈婕把扒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推了下去:“成熟一点,乖了乖了。”
“不是,你看啊,”肖尧说:“我今天见义勇为,受了伤,对吧,之后又被你推到撞了头,对吧,虽然说现在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头还是有点疼,一直晕乎乎的。
“往坏处想,万一轻微脑震荡了呢?万一有啥内伤,后遗症呢?”肖尧说得绘声绘色:“是不是得留个家属陪同观察一下,比较保险?”
“你这碰瓷还上瘾了是吧?”沈婕气笑了。
“你应该看过那些孤寡老人独居,去世了都没人发现,过了两三个月……”
“行了行了,打住,”沈婕做了个stop的手势:“你别跟我这扯了,我跟你说,沈天韵就住在隔壁,要是我不回去,不是给孩子看笑话吗?”
“看什么笑话?”肖尧把腰一挺:“她就是那个笑话!”
“?”沈婕迷惑。
“笑话……产生的结晶?”肖尧想了一下措辞:“不是,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咱俩又不是没一起过?”
“狗子,这就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沈婕认真地双手按住了肖尧的肩膀:“你听我说,天韵这孩子,我本来就不太放心。念体校的孩子都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还老夜不归宿,对吧?你不是文人吗,孟母三迁总晓得伐?咱们两个要是……你说,大家岁数都差不多,立的什么好榜样?”
肖尧不太认可,但眼见沈婕难以被说服,便退而求其次:“那好吧……你让我亲一下再走。”
“一边去!”沈婕笑着说道:“得寸进尺了是吧?”
“?”
沈婕离开后,肖尧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明明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时候失眠,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妙。
肖尧翻过来,侧过去,无意识地用手摸着自己身边空着的床面。
孤枕难眠这个成语没有人不知道,但是出处已不可考。
《诗经》当中说“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李太白在《月下独酌·其三》中写道“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自己离这个意境,就还差一罐啤酒。
肖尧想听听歌帮助睡眠,这才又想起来,随身听被宋海建给没收了。
然后他又开始肚子饿,后悔晚上在中意快餐吃少了。
钱钟书在《围城》中写道,长得像没有面包吃的日子,长得像失眠的夜,都比不上因没有面包吃而失眠的夜那样漫漫难度。
他考虑出去吃点宵夜,但是又没精神动弹。
至少自己现在可以想吃宵夜就吃宵夜,不用斤斤算计着那几元,十几元,这也是一桩人生幸事。
至于软饭硬饭的……软饭硬着吃就好了,男人,能吃上软饭也是本事,这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的!
……
……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睡意——感觉像是睡着了,又感觉像是没睡着。
做了一个梦,但是好像又没做梦。
“铛,铛,铛。”房间里的老式挂钟醒着鼻涕敲了起来,将肖尧从浅层睡眠中唤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醒了,而且完全醒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然后,肖尧就看到了床前站立的那个黑影,心下大骇,鼻腔中一凉,差点叫出声来。
接着,那黑影伸出了自己的手,帮肖尧掖好了身上的毛毯。
她的动作很轻柔,肖尧想到自己小时候发烧的夜晚,母亲也是这样温柔地给自己掖被子。
可是,这样的母亲,最后为什么背叛了父亲……不仅背叛了父亲,还背叛了……
沈婕给肖尧掖好了毛毯,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半蹲了下来,打量着少年的脸。
肖尧屏住了呼吸,眯着眼睛偷偷观察。
大概这么看了一分半钟,少女叹了一口气,扶着床沿想站起来,却被肖尧一把拉住了胳膊。
这下,轮到沈婕大吃一惊了。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另一只胳膊也被肖尧捏在手里。
“干什么——啊。”
肖尧的两只手一起用力,将少女拉向自己。沈婕没有站稳,上半身直直地摔在了肖尧的身上。
“妈妈。”肖尧发出了近似于梦呓的声音。
沈婕狐疑地打量着肖尧的脸,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梦游,后者却睁开了眼睛:“陪我躺一会儿吧,就一会,等我睡着了你就回去。”
“不——行!”少女想要起身,肖尧的力量却好像大得惊人,牢牢地钳住了她。
接着是一番来回拉扯,直到少女整个人躺在了床沿上。
“就一个小时。”少女伸手拿过了肖尧的手机,给自己调闹钟。
“行。”肖尧连连点头。
“我真想掐死你,”沈婕故意把两只手比成一个“掐”的动作:“我发现你这人不要脸到无敌的地步,比流氓还流氓。”
“你把头抬一下。”肖尧眼见目的达到,自然不在意沈婕半真半假的埋汰,反而自嘲道:“要不我现在怎么跟龙哥带鱼这些流氓混到一起了呢。”
“就徐捷飞内种流氓阿飞,”沈婕瞪着他,把自己的脖子抬起来一点,以便肖尧把手臂从她的颈后穿过:“都比你更知道尊重女生。”
肖尧的右臂垫在沈婕的脖子
“我错了老婆,改。”
“别跟我说话!睡觉!再哔哔我就走!”
肖尧紧紧地闭上了嘴巴,还有眼睛。
……
……
妈了个鸡,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有啥邪念,而是……怎么说呢?
肖尧一直以为,抱着姑娘睡觉就和抱着枕头与布偶小熊一样舒服。
此时此刻他方知晓,这不过和“少女的内衣内裤一定是纯白全套的”一样,都是童贞男子无知的妄想。
首先,他的右手很重——少女的脑袋和布偶枕头根本不是一个质量等级。
其次,抱着布偶枕头你可以随意扭来扭去,抱着姑娘则不能。
肖尧想动一下,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醒了沈婕(如果她有睡着的话)。
肖尧觉得鼻子有点痒,坚持了小半分钟,这才把左手缩回来,轻轻骚了骚鼻尖。
“别动。”少女呜咽了一声。
你看看,这就来了。
肖尧的脸颊又开始痒了起来,他断定,之所以自己老是这里痒那里痒,罪魁祸首乃是沈婕的头发。
于是,他把头向后靠了靠。
嗯,这样就好多了。
万籁俱静中,他听着沈婕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少女的身躯,有亿点点烫。
肖尧发现,这呼吸声乃是阻碍自己入眠的元凶。
自己的呼吸如果和她的呼吸错开,那就会连成一片,始终在听呼吸声。
于是他试着将自己的呼吸与对方同步,却始终不得要领,一会儿就乱了阵脚。
肖尧想起一个故事,说有个小孩子问老爷爷,你睡觉的时候胡子放被子外面还是里面,老爷爷说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当天晚上,老爷爷失眠了,因为他不管把胡子放在被子里还是被子外,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这个呼吸问题,也正是如此这般。
肖尧终于意识到了,就睡觉这件事本身而言,还是自己一个人舒服。
起码得背靠背。
沈婕呼出来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上,湿漉漉的,这让肖尧难受极了。
他开始试着把已经麻掉的手臂从沈婕的脖子
无奈,只得用力一抽。
“啊,啊!啊!”沈婕忽然惊醒了过来。
“不好意思,”肖尧真心抱歉道:“不好意思。”
嘴里一边道歉,一边悄咪咪地背转过身去。
不,背对背还是太不甘心了。
肖尧又转了回来,轻轻抱住沈婕的一只胳膊。
“你别挤我,我要掉下去了……”沈婕口齿不清地抱怨道。
不好意思啊,这毕竟是个单人床,肖尧这么想着,又朝墙壁方向后撤了两厘米。
沈婕忽然猛地起身,坐在床沿上,发呆。
肖尧知道,她要回去了。这次,他不准备再纠缠挽留了。
令他未曾想到的是,少女把枕头抽走,丢在床尾,然后调了个个儿,与肖尧头对脚躺下,再次裹紧了他的小毛毯。
?
行吧,这样好像是宽敞一点点了。
肖尧把双手垫在脑袋
不知道究竟沉睡了多久,反正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帘布上已经有了亮色。
他听到早起的鸟儿啾啾的叫声,还有一阵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鼾声。
说好的定一小时闹钟回去睡的呢?说好的沈母三迁,立个好榜样的呢?
肖尧决定尽自己的责任,唤醒这位可敬的,生命的母亲。
毛毯已经被少女踢开了,那两只小巧的,形状完美的小脚就这么摆在肖尧的脸边上。
借着微曦的晨光,肖尧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少女的双足。
那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看厌的景象。
纤秀的足弓,丰润的足跟,整齐的脚趾,唯有第二根食指鹤立鸡群,比其它四根脚趾都更长。
没有涂指甲油,小小的指甲却好像闪烁着某种自然的光泽。她的脚指甲似乎刚修剪过,端头平整,顺滑,牙白很小,略透红润,修匀整齐,好像律动的音符。
她细长的脚趾整齐地并拢在一起,细密柔和的趾缝,红润嫩滑的趾肚,根本就是熟透的葡萄,娇嫩欲滴,陈列在肌肤胜雪的脚面上。
她的脚底好像一块无暇的美玉,脚弓的弧度优美到就像是在展示几何学的美——天知道,那可是肖尧最讨厌的课程。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运动型的少女,从哪个角度都找不出什么老茧和死皮,只有脚后跟的部分有一对完全对称的血痂,看起来是新伤口,这让肖尧觉得有些心疼。
肖尧不知道的是,从小到大,沈婕都很少穿皮鞋,因此在高档运动鞋的悉心呵护下,玉足的长成没有任何的阻挡,浑然天成,脚的弧线从脚尖到脚跟都很直。
因此,这次穿新皮鞋走了那么远的路,某种意义上算是一次技术性失误了。
肖尧欣赏着少女足底的纹理,凑上去闻了闻。好像……由于洗过的原因,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又好像有阵若有若无的芳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出于对科学无比的好奇和渴知,他伸出舌尖,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嗯,没什么味道,非要说的话,有点咸,但也还好。
同样出于对共生对象……还剩余的尊重,他放弃了把葡萄含在嘴里的想法。
是时候叫醒她了。
肖尧伸手,在沈婕的足心挠了一下。
“嘿,嘿。”
没反应,呼声依旧。
肖尧再次挠了挠少女的掌心,这次加大了幅度。
然后,用两只手,同时挠两边脚心。
……还是毫无反应。
你脚心的皮怎么这么厚呀?
他在这种行动中得到了童年时的乐趣。
那时在幼儿园的时候,每天中午都有强制午睡时间。
肖尧是最调皮捣蛋的那一个,因此经常被阿姨用风油精抹眼睛。
幼儿园午睡的时候,小朋友都是一个头,一个脚,头对头,脚对脚。
因此,睡不着觉又不敢太造次的小肖尧,百无聊赖地辗转反侧的时候,
就会发现,左边是一双脚,右边还是一双脚。
因此,恶作剧挠脚心这事,肖尧可是太熟了。
有时候,甚至会把旁边小朋友的袜子给剥下来——
嗯?
肖尧心念一动。
先前帮她收拾房间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双新买的,黑色的短丝……
忽然想看看她穿是什么样子捏……
肖尧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投向了那个越收拾越乱,永远堆积着杂物的沙发。
应该,就在那个包里没错。
计划是这样的,悄咪咪地走她身上翻过去,走到沙发上,拿了东西回来,然后给她穿上……
要不还是算了吧,看时间一会儿沈天韵也该起来了?
肖尧正在盘算的时候,忽然觉得颈项一凉,一只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脖子上,然后咚的一声,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上。
这一次,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有病啊你,”沈婕嚷了起来:“这大半夜的挠什么挠啊,痒死我了!”
……
“干什么,又装死?”沈婕带着起床气,怒气冲冲道。
……
“狗子,你死啦?”
……
“你没事吧?”少女的声音终于有点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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