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浣衣衫褴褛,赤足而走,嘴唇干燥皲裂,神情恍恍惚惚。
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半月前八门金锁阵被破后,他只觉满脑子都是漓泉道人的声音,在追着他授箓传经。
他逃至荒野,涉过山涧,兜兜转转多日。
脑海里的仙人声音渐消,这才朝往丰县而去。
“他还在吗?”
候浣心底没由来的紧张。
似乎下一刻,官道边就会跳出一个气质遗世,浑身有淡淡灵炁浮动的仙人身影。
“他说不定已经渡劫成功,回归宗门了。”
候浣心中根本没想过,漓泉道人会身死道消,死于闻守非等人手中。
在他看来,漓泉道人是如此的伟岸、如此的不可力敌。
漓泉道人就如一座巍峨的山岳,彻底将他渺小在阴影之中。
他越是默想,整个人的心神,都似乎被那个人吞噬进去。
闻守非、余鸢等人,说不得已经命丧他手。
“往丰县……”
候浣心中泛起几许悲凉。
甲车泥龙奔驰而过。
官道上马蹄衔铁声纷至沓来,烟尘滚滚。
“快快快!五老清心斋招生了,我定要拜入闻大家门下!”
“一门双养神,驭气一出,仙人喋血于城门之下,何等壮哉!”
“没错!想那漓泉道人如此了不得,布下八门金锁阵,任全城武者入阵,到最后,还不是身首异处?”
马匹之上,一位位武师的交谈声传来。
“有传言,当日李清霖也曾现身,狙杀漓泉道人,可是真的?我不是听说他入狱了吗?”
“应当不假,有百姓事后临摹出当日拦下妖道那人的长相,跟李清霖一般无二,人家似乎并不在意露出真容。”
“嘶……那李清霖,才十八岁不到吧?就已是养神境界了?把他的天赋分给我点,我早就突破透骨境了!”
“我倒是听说,他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是他修行的功法,乃直指养神第三个境界的神功秘籍!叫做什么五老清,什么铭来着……”
此言一出,一众武师鞭子都快抽断了,
马匹嘶鸣声直冲云霄。
烟尘之中,候浣的脸色忽明忽暗,憔悴的眼眸之中,满是不可思议,微微颤抖的手,透露着他心中的波涛汹涌。
“怎么可能?”
“不不不,不可能。”
“他们是在骗我,是在骗我!”
他踉踉跄跄向往丰县而去。
在城门下,一片长势极为茂盛的植被前驻足良久。
来往行人,依旧还在议论当日那场弑仙之事。
平地升起飓风、一场灵雨笼罩半座城池……
一段段描述,如同子弹贯入候浣的心底。
他忽而癫狂大笑,忽而痛哭流涕,两侧之人避讳的退让。
“是他?真的是他?怎么能是他呢?!“
候浣喃喃自语。
从天亮走到天黑,夜宿一间破屋之中。
他如同一座泥塑,呆滞的坐立良久。
他于八门金锁阵中,害死萧寒之事,只要事后调查,不难发现真相。
甚至刨根之下,他被漓泉道人种下心魔的事,也会牵扯出来。
仕途、武道之路,都彻底堵死。
他抬头,用颤抖的目光,看向了那根桐油褪去的房梁。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饱含悲苦的声音响起。
割布化白绫,他的身躯在空中悠悠荡荡。
脸色逐渐变得红温、淤青。
片刻后,他的双手猛地垂下。
生机全无,全身肌肉松弛,甚至有尿液汩汩淌下。
破屋之外,寒风呜呜而过,如同阴魂的悲泣。
似乎在为候浣叹息。
突然,
一道人影随着寒风吹入屋中。
李清霖走进,抬头一看,便见候浣那具冰冷的尸体。
他目光深邃,依稀看到了当年,候浣身穿藏青色蟒服,腰挎雁翎刀,脚踏云头履,设计引诱击杀鹿杖客的飒爽英姿。
当时的他,只能抬头仰视候浣,在他的气息下压得起不了身。
此刻他也是仰视着候浣,但局势逆转,为下者不再为下,为上者不再为上。
此情此景,颇有种英雄迟暮的凄凉。
李清霖叹了口气,飘然而去。
半个时辰后。
李清霖去而复还,又回到破屋。
他抬头看着依旧挂于房梁上的尸体,暗暗点头,离开了此地。
一个时辰后。
李清霖趴在屋脊之上,目光穿过破瓦,死死凝视着候浣的尸首。
“真的死了?”
李清霖回到破屋,手中气血化刀,斩出数道寒光,就要将候浣彻底分尸。
蓦然,
候浣睁开了眼睛,绝望大喊道,
“李清霖,你为何赶尽杀绝?!”
咔嚓!
下一刻,李清霖跃起,将候浣的脖子彻底扭断。
气血一震,将其五脏六腑化作一滩肉泥。
一线头发丝的伤痕,更是贯穿了候浣的眉心。
候浣的眼睛猛地一震,继而迅速暗淡熄灭下去,那残留的惊恐凝结如实物。
自此,候浣彻底毙命。
李清霖这才长叹一口气,目露萧瑟之色。
“死了才好啊……”
他又驻足停留片刻,身影才消失于破屋。
“敬往事,随风去吧……”
声音缥缈,被月色浸以岁月,最终消散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