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顾言薄也在看他,路觉舟朝他眨了眨眼,又朝着全体师生鞠了一躬,慢条斯理地走到琴凳旁。
灯光正好落在路觉舟的身上,像是渡上一层暖白色的光辉。他掀开琴盖,漂亮的指节已经凸显出几分小少年人的修长。
下一秒。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清脆舒缓的前奏响起,随着指节跳动的速度加快,旋律逐渐变得欢快起来,是一首非常考验手指灵活度和配合度的曲子。
从路觉舟上台的那一刻,顾言薄的视线就紧紧地落在他身上。他其实早就知道路觉舟钢琴弹得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路觉舟从不在他面前弹琴。
最开始路觉舟选择钢琴,顾言薄笃定路觉舟的性格是学不下钢琴。出乎意料的是,路觉舟坚持地学了下去。直到现在,路觉舟第一次公开在他面前弹奏。
他曾多次早退,只为了琴房门口听路觉舟弹琴。路觉舟并不会知道,因为路觉舟眼里的他,对任何事都极其专注。
是。
他不会因为认为外力迟到或早退,就算摔伤或者训练过度导致肌肉酸痛,不管是马术还是篮球课,他从未缺席。因为对顾言薄来说,这些都不是缺勤的借口,可如果是有关路觉舟的是,所谓的专注根本就不存在。
琴声落在礼堂的每一处地方,也落在顾言薄的耳中。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这首曲子,却是他第一次听路觉舟弹这首曲子。
路觉舟从小到大都长得很好看,唇角微扬,挺直腰背,下巴微抬,像个优雅的王子。
顾言薄的视线没有从路觉舟身上离开。
他的位置也是离舞台最近,明明他比在场其他人更靠近路觉舟,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路觉舟离他好遥远。
最后一道音符落下,路觉舟的表演结束,他起身谢幕。笼罩在他身上的那束光也跟着暗了下去,顾言薄心跳一滞。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惊慌。
说不出原因的心慌。
就好像路觉舟会随着舞台上那束暗下去的灯光,忽然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江琴离世这件事感到不安。
可他始终记得那种感觉,当他抱着欣喜和期待走向江晴的房间,得知的确实江晴意外坠楼的消息。
顾言薄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走到楼下,看着江晴身下蔓延开的血迹,甚至没来得及告别。江晴就这么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而现在那种惊慌感再次出现。
顾言薄脸色煞白,只觉得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退散,被隔开。
他忽然站起身。
两边的同学被他吓了一跳。
“借过一下。”
顾言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席,等他匆匆奔向后台,忽然被两名同学拦住了。
“这里是后台。”那同学伸手拦了下顾言薄,又被他脸上紧绷的神色吓到了,咽了下口水,“你,你不能进去。”
男生紧张的四处张望,试图请求支援。因为顾言薄的脸色太吓人,看上去像是要来打架的。
“同学,你还好吗?”
女生观察比较细腻,他很快就注意到顾言薄的脸色有点苍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没事。”顾言薄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平复心绪。
一旁的男生也松了口气,不是来干架就好。又不太确定地问,“你真的不用去医务室吗?”
“顾言薄。”
清亮干净的声音响起,顾言薄心底的焦躁瞬间被抚平。视线里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路觉舟身上的西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疑惑地问。“你怎么跑后台来了?”
他朝顾言薄走了过来,对着靠门的同学说了句。
“不好意思,这是我弟弟。能让他进来吗?”
男生愣了一下,“是顾厌的弟弟,那当然可以,你进来吧。”
“谢谢啊。”路觉舟朝男生笑了笑,递上一块巧克力,“请你们吃巧克力。”
“不用,不用。”女同学有些不好意思接,连连拒绝。
“没事,是许老师给的,桌上还有呢。”路觉舟直接把巧克力放在两人手里,“那我带我弟弟进去了。”
路觉舟上前去牵顾言薄的手,忽而愣了下。“你手怎么这么凉,很冷吗?”
“……嗯。”
所有奇怪的坏情绪,都在看见路觉舟的那一瞬间消失了。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顾言薄也逐渐冷静下来。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路觉舟解释突然跑到后台。
“我在台上偷偷看你了。”路觉舟牵着他往里面走,兴致勃勃地和他说。“我看见你也在看我,我是不是弹得很好,刚老师还夸我了。”
“嗯。”
“嗯?”路觉舟蹙了蹙眉,“我表演了三分多钟,你就只是嗯?”
他轻哼一声,侧过脸,视线还是暗戳戳地往顾言薄身上扫,就差在脸上写着“快夸我”三个大字。
“很好。”顾言薄说。
“敷衍。”
路觉舟嘴上表达着不满,不过其实也挺高兴,像顾言薄这种自小眼高于顶,从来不会夸他,能说一句很好,已经证明他认可路觉舟的琴技。
他正想问问顾言薄,够不够格教他,却听顾言薄忽然又说。
“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曲子。”
路觉舟一双漂亮的眸子瞪得圆溜,这太不像顾言薄会说的话。他认真地分辨了一会,确定顾言薄不是在开嘲,路觉舟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自己弹得好。
但最好听也不至于。
路觉舟面露羞涩:“其实也没那么好。”
“对了。”
“后台有好多零食,是分礼物剩下的,本来想拿点过去分你。既然你过来了,想吃什么自己拿。”路觉舟牵着顾言薄往里走。
“你怎么会来后台?”
路觉舟像是刚想起来问,没等顾言薄回答,他又自问自答。
“是不是被我高超的琴技震惊到了?”
路觉舟刚才仅存的羞涩早就不见踪影,他神采奕奕。
“我就说我会坚持的。”
顾言薄平静的眼眸泛起了一丝波澜,像是刚溢出又被藏起的笑意。“让我看看。”
“看什么?”路觉舟一脸懵。
“看你尾巴是不是翘到天上去了。”
路觉舟:“……我才没有尾巴。”
“你好像没有很惊讶。”
路觉舟狐疑地打量着顾言薄,又想不出原因。
“你又没见过我弹琴,为什么不觉得的意外?”
“意外。”顾言薄说。
“又敷衍我。”
“那我换个不敷衍的?”顾言薄说。
“你比黑天鹅还要优雅高贵,你的琴声犹如天籁,你的……”
“闭嘴。”
路觉舟瞬间脸色爆红,他一把捂住顾言薄的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这话是来大礼堂的路上,路觉舟说给程炀听的彩虹屁。
“等我表演结束,你就当着全班人的面这么我夸我。”
“这么羞耻的话我才说不出口。”程炀立刻发出抗议,路觉舟却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不说,我就不带你上星。”
程炀梗着脖子,好一会都说不出拒绝的话,谁让路觉舟游戏打得这么好!“换一句行不行?”
“不行,我就想听这个。”
“你不是想听吗?”顾言薄像是没看出路觉舟的羞愤,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程炀能说,我不能说?”
路觉舟恨不得钻地缝。
因为程炀笑话他作文用词太浮夸,所以他就想当众逗一下程炀,反正羞耻的人不会是他。而当时,顾言薄低头摆弄手机,没参与两人幼稚无聊的对话。
路觉舟没想到顾言薄不仅听见了,还给记下来了。
顾言薄是怎么顶着张酷哥脸,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羞耻的台词。而且是顾言薄说的,为什么感到羞耻的却是他?
路觉舟平日听到多浮夸的彩虹屁,眼睫都不颤一下。别人夸他一句,他能自捧好几句,俗称自恋。连亲妈都经常吐槽他:臭屁。
现在臭屁的路觉舟终于感觉到什么叫羞耻。
顾言薄看着路觉舟耳垂由白变粉,由粉边红,慢慢地爬上脸颊。顿时有些新奇,没忍住抬手碰了下路觉舟的耳垂。
“干什么?”
路觉舟像只炸毛的猫咪,猛地退开一步,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
“摸一下,不行吗?”
“当然不行。”
路觉舟拧着眉,每个人都有敏.感的部位,路觉舟的耳朵就是碰不得,从小就很敏.感,别人一碰就会烫得通红。
现在本就通红的耳朵变得更红了。
“生气?”
路觉舟不理他,倒不是真生气,而是太羞耻。两人的气氛没有沉寂太久,顾言薄忽然看向他,尤为认真地说。
“你弹得很好。”
“很厉害。”
路觉舟愣了一瞬。虽然顾言薄的语气很真诚,但是路觉舟没那么轻易被忽悠,轻哼一声别过脸。
一句话就想哄好他,哪有那么简单。
顾言薄手指灵活地拨开纸,将果递到路觉舟的唇边。路觉舟不给面子,避开了诱人的果。
他下巴轻扬,露出漂亮的下颌线,像只高傲的小猫咪。
顾言薄很浅地勾了勾唇,讨好地将果又递了过去。
“我也想学钢琴。”
“顾老师,能不能教教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