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伏吟 5
容流微:“……”
他知道了, 他现在戴着面具,陆枫肯定把他当成同样来参加变装大会的人了!
他想了想,答道:“是的。”
陆枫哈哈一笑:“我也是!”
“不过, 说是变装大会, 为何只有你我二人?这大会的规模未免太小了些。”
容流微:“可能人还没到齐。”
陆枫看他一眼,提起调子, “那请问这位公子,人什么时候能到齐?”
容流微诚恳道:“我不知。但一时半刻应该到不齐。”
“无妨。”陆枫倒很无所谓,甩着衣袖走回竹椅, “等人到齐这段时间我就在这里看看书, 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容流微转头看着那躺在椅子中央、纸页泛黄的医书,问道:“陆医师平日都是通过看书来打发时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伤口久不治愈,时间一长,患者便会因流血过多,失血而亡。”
容流微:“……”比他还能脑补的人出现了。
见状,陆枫微微一怔。
陆枫依然十分坦诚地道:“我先看看再说。”于是容流微就让他看了。
看程过半,陆枫忽然眉峰一皱,“公子,你是……水系灵修?”
陆枫同手同脚地坐下了。
容流微知道陆枫现在肯定有许多疑问,却只能隐忍不发,不由得心中狂笑, 忍着笑道:“陆医师,坐吧。”
对方摇了摇头。
杜瑾倒还知道照顾他的玻璃心,没把会失血而死的事情告诉他……虽然他也知道。
“当然。我若不是水系灵修,也不会特意让身为水系医修的陆医师,来亲自为我诊治了。”容流微说。
容流微:“嗯。你说得对。知情权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利。”他话锋一转,“所以我还有没有救?”
这人还真是让他看病来了。
“其实,我让陆医师来屋内小憩,并非只为打发时间,而是有一事相求。”
容流微扶额,想要揉一揉眉心,手指不期然触碰到脸上坚硬的面具,只好放下,无奈道:“陆医师讲话还真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他这四年都经历了什么?!
容流微觉得很有必要自证清白,义正言辞道:“陆医师,我只是想请你帮我看一看胸`前的伤口,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不是青律宗的人?那为何对青律宗如此熟稔?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便已手握医书, 莫名其妙跟着对方进了屋。
面具底下,容流微勾起唇角,问道:“怎么样,陆医师可还有别的发现?”
容流微早就习惯了这一点,十分淡定地光着膀子,任他检查伤口。
然而,陆枫的脸皮厚实程度还是超过了容流微的想象,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道:“不就是替公子治一治伤,我没想别的啊。”
看破不说破,容流微正直道:“那就有劳陆医师了。”
陆枫对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淡然道:“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反过来问道:“公子你呢,平日做什么打发时间?”
不知为何, 他莫名有一种自己被卖了的错觉,正要开口,被对方抢先一步。
没想别的……那你捂眼睛干什么,后退干什么?!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容流微回答:“被它挠的。”
闻言,陆枫悄悄露出一只眼睛,看见对方胸口上果然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这才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容流微:呵呵。
“我只是觉得,与其编造一些善意的谎言,刻意隐瞒患者的病情,倒不如一开始就把真相告诉他。毕竟自己才是身体的主人,是好是坏,要死要活,自己才是最大的知情人,旁人无权干涉。”
没想到这个动作把陆枫吓了一跳,他捂住眼睛,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道:“公公公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什么忙我都可以帮你,这个忙万万不可!”
陆枫进入状态非常快。一旦他开始做正事,就会变得严肃无比,一丝不苟,和刚才那个捂着眼睛后退还险些撞倒椅子的喜剧人大相径庭。
容流微点了点头,没说话,低头开始解身上的衣衫。
总算看出来了!
看伤,又是看胸口上的伤,第一步不就是先把衣服脱下来吗?作为医修,陆枫应该没少经历过这个场面,怎么还能联想到奇怪的地方?这不科学。
陆枫“嘶”了一声,“这就比较麻烦了。无论是抓是咬,是挠是啃,被血魔所伤之人,还没有伤口成功愈合的例子。”
再次开口,陆枫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峻:“公子身上的伤口,可是血魔所为?”
“……”陆枫评价道:“也很不错。”
容流微微微一笑, “溪水喧嚣,阅书多有不便,陆医师不妨随我到屋内, 暂作休息。”
“睡觉。”
“我……”一贯心直口快的陆枫,此刻居然有些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磕磕绊绊:“公子,你……你全身的经脉构造,修为境界,与我的一位故友,很是相似。”
他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来,陆枫反倒安心许多,道:“我与公子兴趣相投,今日过后便是朋友,自当尽心竭力。公子请说。”
“好啊。”陆枫欣然应允, “公子在此处有住处, 看来是青律宗的人了。”
陆枫依旧皱着眉,似乎并未因为他的话轻松多少。
岂止是相似,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哦。”容流微波澜不惊,微笑着问,“是吗?”
陆枫忽然死死盯住他,“公子,敢问你尊姓大名?”
“免贵,姓容。”
听到这几个字,陆枫手指一颤,医书啪嗒一声掉到地上,也顾不得去捡。
“你、你说什么?你姓容?!”
容流微弯了弯眼睛,莞尔一笑,决意不再逗他,伸手取下面具。
面具之下,一张俊美出尘的面孔柔光流转,好看得不似真人,仿佛九仙下凡尘。
“怎么,我姓容,有什么问题?”
陆枫盯着这张熟悉的脸凝视片刻,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半晌,他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说完,伸手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看样子非常用力,下一秒就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太大,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松柏树枝上的无辜雀鸟。
“你、你,你是容宗主,容流微?!”
陆枫一副见鬼的样子,却又大不相同——见鬼可没这么高兴。
“谢谢你刚才掐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容流微按住躁动的陆枫,笑道:“为了向你表达感谢,我决定告诉你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对,没错,是我。”
“你,你……”
陆枫仍然说不出话来,仿佛整个人的语言系统都失灵了,好半天才憋出要说的话:“难怪我说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死?那你为什么不回朝露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身上那个被血魔弄出来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容流微掏掏耳朵,忍不住打断他滔滔不绝的问话:“你刚才看的真的是医书,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陆枫果然停顿了,拧着眉问:“十万个为什么是什么?”
“没什么。”
对方刚才连珠炮弹似的一连串问题,容流微只挑了几个回答:“当年镜月海一战,我确实死了,只不过后来又活过来了。回来的路上不小心遇到血魔,跟它打了一架,受了点伤,被正好路过的盛宗主捡回了青律宗。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容流微才后知后觉,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一时半刻真的很难用语言说清。
陆枫默默听完,忍不住皱眉吐槽:“说了跟没说一样。这样,我再挑几个重要的问你——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容流微只好把紫竹林一行简单与他说了一遍。当然,讲述的过程当中,特意省略了慕朝把他带回九重塔的事。
“紫竹林……怪不得。只有裴宗主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能,才知道日月精华究竟在哪里。”
提到裴恕之,容流微的心情略显微妙,随口应和一句:“是的。”
说完,他看了陆枫一眼,眯眼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遗憾?”
“不瞒你说,容宗主。”
说到这里,陆枫稍微卡了壳,“好多年没这么叫过你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话说回来,容宗主你也知道,作为医修,谁不希望自己能弄出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灵药?每个医修都不例外。”
“所以,看到你起死回生,我还以为你吃了什么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一时有些激动,可没想到是日月精华这种……这种……”
看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容流微贴心地接上下一句:“外挂?”
在《剑斩妖魔》这本书里,日月精华这种东西,可不就是外挂般的存在?
陆枫再次卡壳,疑惑地看向他,“外挂是什么?”
“……”忘了他们之间还有次元壁了!
容流微摆手:“当我没说。”
好在陆枫并不很在意,继续道:“所以,我只是对神药的消失感到有些遗憾。能够看到容宗主你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我还是很高兴,不,是非常高兴!甚至想给你来一个拥抱!”
容流微轻轻一笑,“我知道。”
陆枫已然把变装大会抛掷脑后,话锋一转,“所以,你为什么不回朝露山?”
容流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陆医师,你还记得四年前,发生在平阳镇的那件事吗?”
“当然记得。”
“那你可知罪魁祸首是谁?”
陆枫道:“外界都说是魔君。”
毫不意外的答案。
容流微挑了挑眉,“你相信?”
出乎他意料的是,陆枫摇了摇头,“不信。”
“为什么?”
陆枫道:“不为什么。就是……就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好像有点不合理吧。一个魔界圣君,哪有那么闲啊?残害平阳城的镇民,对他又没什么好处。”
听他这样说,容流微不由想起当时在九重塔,慕朝跟他控诉“镇上寡妇死了丈夫都说是我干的”,一时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
陆枫还没弄清楚他的神色为什么突然温柔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道:“你不回朝露山的原因,难道是怀疑,此事是渡云宗中人所为?”
容流微正色道:“正是如此。”
陆枫觉得这事比慕朝杀了寡妇的丈夫还要离谱,眉头拧得更深了,“不可能吧?”
“自你身陨之后,渡云宗一切井然有序,兰息暂任宗主,凌霄任原先的管事一职,青萝和若若也都各自身兼数职,去年的宗门大比,位次还上升了一位。而且,如果平阳城一事真的是宗众人所为,那人应该继续把坏事进行到底啊?”
容流微道:“这正是蹊跷所在。”
陆枫挠了挠头,“恕我直言,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等等,容宗主,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容流微终于发现,这人比他想象中还能脑补,无语道:“我要是怀疑你,又怎么会特意让盛宗主传达‘变装大会’的消息给你?”
陆枫顿时神清气爽,“也是,我这么清清白白一个人,你怎么会怀疑我。”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表情一垮,哭丧着脸道:“所以根本就没有变装大秀对不起?容宗主,你骗得我好苦。”
容流微道:“事出有因嘛,别太往心里去了。”
他毫无愧疚之心地伸出手,正要象征性地拍拍对方肩膀以示安慰,没留意动作幅度过大,扯到了胸`前伤口。
一道新鲜的血液顿时顺着伤口蜿蜒而下。
陆枫比他先反应过来,扯出布条按住伤口,边按边皱眉道:“忘了这茬了。容宗主,你别担心,这血魔弄出来的伤口虽然吓人,但我新研制出来的灵药也不是盖的。”
说完,他从乾坤袖中掏出一小瓶精致的药瓶,将里面的雪□□末轻轻洒在伤口上面。
一股冰雪一般的微凉之感瞬间浸透全身。
容流微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你知道的,十分熟悉。”陆枫回答。
十分熟悉?
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的药材,他可说不上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