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颜听此忙感动道：“多谢师尊。”
真不容易，就仙羽道君这性格还能在她累得睡着之后主动给她丢进来泡澡，简直是奇迹。
她觉得师尊又爱她了。
乔颜正感动着，仙羽道君突然睁开眼睛，隔着雾气看她，他道：“下次锻剑找我。”
“啊？”
“神魂是最神秘的力量，也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你虽然有功法，但并不是万无一失，否则这世间便没有那么多因此陨落之人，若是抵抗不了神魂锻剑的痛楚，你会神魂崩裂而亡。”
他仔细解释了一句，才用一种略带深意的目光看她，道：“你第一次锻剑就锻完了三次，道心稳固，但你记住，乔颜，内心的痛苦不能永埋于心，否则便会酝酿成心魔，道心易修，心魔难解。”
乔颜往日里虽然时有黯淡，但总体看上去还是比较开朗阳光，仿佛曾经那些过往都已远去，可这次锻剑却让仙羽道君看到了他另一面。
只有心埋痛楚的人才能不被痛楚打败，他一次就锻完了三个阶段，说明他内心苦痛的力量比这更深，平日里表露在外的轻松不过是掩饰罢了。
在这之前，就连仙羽道君也以为他已经慢慢走出来了。
乔颜沉默。
他微垂眼眸，静静听着，等师尊说完之后才罕见用平静的声音道：“师尊，大仇不报，我心永不能安。”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果断地拒绝了仙羽道君的提议，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少年还有些稚嫩的面孔上只有幽深一片的坚韧和晦暗。
他如同一颗冰冻在深海里的石头，明明知道沉在水里永远也无法融化浮出海面，却仍旧固执地守着那一片寒冰，誓死不改、永不停歇，这是他的执念。
仙羽道君静静看他，第一次什么也没说，他没有反驳、没有强调、没有教导，只是安静地、沉默地陪着少年泡在池子里，沉寂无言。
许久许久之后，乔颜似乎已经收起了那些情绪，他面上重新扬起些许笑容，道：“师尊，明天早上我给您到圃里采些卉装饰在卧室吧，您的卧室清冷了些。”
仙羽道君瞥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悠然道：“已经中午了。”
“啊？”
乔颜愣了一下，忙环顾四周，很快想起浴室没有窗户。
她昨晚锻剑完之后确实很晚了，接近天亮，又不知道被仙羽道君丢到池子里泡了多久，说快中午了倒也正常。
只是……
乔颜面色纠结了一下，才斟酌道：“师尊，那个……郁师弟今天有没有来找我？”
以郁凌霄那个热情劲儿，指不定今天又偷偷来找她了，现在都中午了，很有可能已经来过，但没找到她所以又走了。
果不其然，师尊用那种说不出的目光看着她，语气又有些轻飘飘的。
“他上午来寻你。”
乔颜露出尴尬神色，“那……您怎么回答他的？”
没找到她，郁凌霄肯定要来问一句。
“如实回答。”
“？”等等，乔颜睁大了眼睛，“您告诉他我在跟您泡澡？”
这话让仙羽道君看她的眼神明显嫌弃了一些，师尊声音幽幽的。
“你在修炼。”
“哦哦，那还好。”
乔颜松了口气，总算是没那么紧张。
仙羽道君见她这副模样便又道：“既然无意，早点和别人说清楚，我不想看见门下弟子因为感情的事反目成仇，闹得沸沸扬扬。”
“是，弟子一定早些和他说。”
乔颜只能先应付着。
她也想早点说，但道具时间还没到啊。
轻呼出一口气，乔颜仰面泡在池子里，只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心里却很疲惫。
泡了一会儿，仙羽道君许是有事，起身离开了浴室，乔颜照例眼前一黑，什么也没看到。
这导致师尊离开后她又忍不住在脑海里骂骂咧咧：“都这么熟了，他还是这么讲究，系统，以后我也要这么讲究。”
系统无言以对。
乔颜便也只说了几句。
又泡了一会儿，她觉得昨日锻剑的疲惫好像消失得差不多了，便从池子里起来，到更衣室换了衣服才出来。
仙羽道君许是有什么事离开升仙阁了，乔颜唤了他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
去膳食堂吃了午膳，乔颜继续在庭院里练剑，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上午没见到她，午后没过多久，郁凌霄又来了升仙阁。
乔颜看得直头疼。
他这来找她的频率要是被师尊知道了绝对要‘教训’她。
但乔颜又没法拒绝。
郁师弟依然十分亲近与热情，他温柔道：“乔颜，我没有打扰到你修炼吧？”
乔颜：“……”
你说呢？
郁凌霄又道：“乔颜，我今日早晨来找你，师尊说你在修炼，虽然修道重要，可也别太累了，也要记得休息。”
乔颜囫囵点头，只希望他赶快说完就走。
结果郁凌霄越看她越亲近，踌躇半响，竟然犹豫道：“要不……我也求师尊让我住到升仙……”
“不行！”
乔颜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忙阻止他：“师弟，我是因为身世凄惨，师尊怜悯我才如此宽容，可你不是，若是被师尊知道我们因为这种事情麻烦他，恐怕他会生气。”
“这倒也是。”
郁凌霄深以为然，他点了点头，很快又遗憾道：“乔颜，你快些晋升亲传弟子吧，到时候院子就选在我的凌霄院旁边好不好？住在师尊这里，到底不是很方便。”
至于是什么方面不‘方便’不言而喻。
乔颜根本不想和他谈论纠结这些东西，便只道：“好的，到时候再说。”
郁凌霄却觉得他真的很好，永远都不会拒绝自己，实在体贴不过。
见他还有长篇大论的意思，乔颜赶在他开口之前快速道：“师弟，你要不先回去吧，我还要修炼，师尊给我下达了任务，每日要挥剑两万次，还要将升仙阁都打扫一遍，若是耽搁了恐怕今日完不成，届时要受师尊惩罚。”
“师尊还会惩罚你？”
郁凌霄非常会抓重点，前面的一个字没听进去，只抓着后半句关切道：“乔颜，修道本是随心之事，况且人力有限，两万次如此之多，怎么能因此惩罚你呢？我要去同师尊说。”
“别。”
乔颜见他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只感觉头又开始痛了：“师尊也是为我好，是我自己想快些提升实力，与师尊无关，师弟，这是我心中所愿，还请你不要插手。”
郁凌霄见她如此，只得勉强地抿了抿唇。
“好吧，不过你若受了委屈，记得和我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好，没问题。”
左劝右劝，乔颜终于把他劝回去了。
这道具效果再不结束，她觉得她的人生都快要结束了。
之后两天乔颜基本能躲就躲，要么就说自己在修炼没时间聊天，总之对待郁凌霄的热情她只有一个方式——敷衍。
两天之后，【魅魔的馈赠】附加效果终于结束，第三天，郁凌霄没再来找她。
乔颜长长松了口气，当天晚上腆着脸蹭师尊的浴池时，她便正大光明地告诉仙羽道君：“师尊，我已经和师弟说清楚了，师弟也很理解，以后不会这样频繁来找我。”
——尽管她根本没和郁凌霄交流。
但【魅魔的馈赠】附加效果都结束了，她觉得郁凌霄对她应该也没有那种特殊的好感了，两个人沉默以对，在无声中结束之前的闹剧是最好的方式，也省得彼此尴尬和社死。
就是那件法衣她在想要不要还给郁师弟，东西虽好，却牵扯到了感情这种复杂东西，有些不妥。
仙羽道君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从鼻腔中发出一个轻轻的‘嗯’字。
这之后第二天是仙羽道君每月授道的日子，他所有弟子都会聚集在之前拜师的那个大殿里，听他传授修道心得。
乔颜自然也会去。
这一次她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二师兄。
二师兄之前不在宗门，直到师姐成亲他才回来，乔颜对他了解不深，只知道他性格有些沉默寡言，但天赋很好，修为不低，比起长袖善舞的大师兄，他更像一个专注于修道的苦修士。
不过这位二师兄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蓝挽星。
蓝师兄是第一个到达大殿的人，因为第二个便是乔颜。
乔颜和他不熟，只很疏离和拘谨地行了礼，对方并没有因为她修为低就如何，反而认真地回了一礼，“六师弟。”
打了招呼，两人就分别站在两边，也没有交谈。
静谧的气氛维持了大约半刻钟，其他同门陆陆续续赶来。
五师兄罗清言性子最活泼，见到二师兄还笑着道：“二师兄，这次回来可要挑战大师兄？”
蓝挽星平静答道：“先战刘师兄。”
“厉害。”
五师兄赞了一句，见乔颜有些好奇，便解释道：“二师兄修杀道，以战养战，我们大多时间在宗门静修，二师兄则多是出门战斗，师弟，你别看二师兄谦逊有礼，实际上很强的。”
“哦哦。”
乔颜忙点头。
倒是二师兄看了眼他们，依然平静：“沧海一粟而已。”
这语气和气度倒是有些像仙羽道君。
乔颜还在打量他时，余光突然瞄到一个这些天她非常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大殿。
她当即精神一振。
走进来的是郁师弟，不过他此刻没有丝毫愉悦和欣喜，那种亲切感荡然无存，反倒多了几分憔悴和难以言喻的阴霾。
和前两天天壤之别。
五师兄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这又是怎么了？”
总觉得这个小师弟情绪很怪，一阵好一阵坏，有时还很排外。
乔颜有些心虚地收回了目光，心中默默念了声‘不管我的事’。
都是系统的锅，跟她没关系，谁叫系统两次都随机到郁凌霄。
郁师弟进来后气氛莫名沉寂了许多。
乔颜更是一眼也不敢往他那边看，只盯着上座的空椅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等大家都到齐了，没过多久，仙羽道君出现在上座的檀木椅上。
扫视了一遍自己的弟子，目光在低着头的乔颜身上多停留了一息，他什么也没多说，开始授道。
几个弟子于他面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静静倾听。
他现在说的东西乔颜其实有些听不懂，因为她修为最低，但她总觉得师尊授道的过程中有一道灼热目光死死盯着她，让她如芒在背，以至于不敢分心，只能低垂着头装作听得很懂的样子。
仙羽道君授道大概一个多时辰，结束之后他面色浅淡道：“还有何疑问，皆可提出。”
二师兄第一个开口。
“师尊，若灵气凝结于灵海，是否……”
大殿中十分安静，只有他询问和仙羽道君解答的声音响起。
但乔颜还是觉得如芒在背，因为那种目光更强烈了。
坐在她后面一些的只有郁凌霄。
这使得她有些坐立不安。
就在乔颜心里嘀咕着这些、没有认真听时，突然听到上座的仙羽道君语气浅淡道：“乔颜。”
乔颜当即抬头看向师尊。
“你背上有蚂蚁在爬吗？”
所有人目光皆看向她，显然因为师尊的话产生了一些诧异。
乔颜微吸口气，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拜下`身去：“师尊恕罪。”
仙羽道君却没有让她起来，反而将目光又投向她身后的郁师弟。
“郁凌霄，你来此是为修道，若是琐碎事大于修道之心，何必来此？”
这话其实已经很严重了。
郁师弟脸色更暗了些，他也跪伏下去，只是声音很轻、很沉：“请师尊责罚。”
两个人的异样让其他同门多少看出一些端倪。
仙羽道君又看向乔颜：“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为何还囫囵不清？”
这明显是质疑她那天泡澡时说过的话。
乔颜仔细措辞，正想开口：“我……”
却听身后的郁凌霄突然大声打断了她。
“师尊，一切都是弟子的错。”
他眉宇间氤氲着痛苦，神色却逐渐清明起来。
“和乔师兄无关，一切都是弟子踌躇不清，患得患失，分不清自己的心，才让乔师兄如此困扰，如果您要罚，请罚弟子。”
他的语气越来越坚定，仿佛下了决心一般，突然抬起头认真看向乔颜。
乔颜背对他，感知不到他的举动，但能感觉到那种火一般的目光。
“乔颜，我这几天很痛苦，明明之前已经做了决定，说得那样好，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欣喜和殷切仿佛突然退却了一大半，这让我感到惶恐，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时意气还是真的发自内心，所以我这几天都没去找你，但今日再见，我却明白我做的一切有多过分。”
“说要亲近的是我，说要离开的也是我，主动提出的是我，悄然疏离的也是我，你总是默默承受我的一切决定，我尚且如此惶恐不安，如此痛苦，更何况你？但我却只想着自己的喜怒，没有想过你会是何等心情。”
“今日我依然无法清楚明白地将自己心情说得分明，可我知道，我至少不该再如之前那样沉默，那对你太不公平了，我想告诉你，这一切都该由我来承担，我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我就不能逃避，哪怕那种心情没有前几日浓烈，可我觉得自己还是喜欢你的。”
“……”
满殿寂静。
乔颜低头保持跪伏的姿态完全僵住，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各种目光扎透了。
拜托，大哥你有什么心里话不能私下里说，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激-情告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