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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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
无数目光投注在乔颜身上, 几乎将她扎穿。
距离乔颜的死讯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师姐和师兄甚至在宗门的墓地里给她立了一座衣冠冢，骨灰则遵循她曾经的遗愿, 撒在了乔家废墟上。
可半个多月过去，乔颜竟然回来了？
那撒在乔家废墟上的骨灰是谁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 乔颜几位同门都看向坐在温氏席位上的温如鸿。
少年脸色涨得通红, 却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小声道：“我、我真的亲眼看见他化成了飞灰……”
那七彩霞光连空间都能切碎，更何况凡人之躯？若是都活着，那他温氏死去的两位修者也该回来了，但那两位并没有回来, 其他宗门逝去之人也没有回来。
只有乔颜今日出现。
见他们都看着温如鸿, 乔颜心中明了, 便帮着解释：“我本也以为自己死了，也许是得天庇佑，绝处逢生, 费了一些时间才出来，才出来就听闻师姐大婚，我便急着赶了回来。”
说到这里他看向身穿喜服的温如雪，眸光陡然悲伤起来。
虽然华师兄不怎么讨喜，但碰上温师姐这等果断利落、主宰意识强烈的女子，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会过得非常‘火热’。
乔颜见此也露出笑容，朝她张开手臂。
乔颜忍着笑，重重点头：“嗯，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乔颜也偷偷看了他一眼，心生微弱怜悯。
乔颜眼中此刻只有她一人，闻言亦乖巧道：“我答应过师尊不会陨落，我还要回来见师姐和师兄，我舍不得师姐伤心。”
牵着他走到席间，她才绽开更大的笑容：“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弱了，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了，华师兄虽然不是我心中所爱，但我们一起长大，两家也亲近，日后能相敬如宾便是极好的，他是我最好的道侣人选。”
满场目光灼灼，她却毫不在意。
“阿雪……”
温如雪的言语并无勉强之意，竟是出自真心，她也没在乎华英卓听到了这话有什么反应，反而落落大方毫不扭捏和隐瞒。
两人亲近地叙了会儿旧，乔颜才再次开口，提起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他与温如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两家亲近，可他也是当真心悦她，这心意不是假的。
乔颜这下是真诧异了：“师姐，你真的不必为我……”
两人之间的举动实在亲近，让许多觉得从前是乔颜死缠烂打的人感到诧异和遗憾。
华师兄脸色难看。
乔颜看了他一眼，认真注视自己的师姐，“师姐，我知道你不爱华师兄，若是因为我才如此，便请师姐收回这决定。”
温如雪在某人极为难看的脸色中将乔颜抱了个满怀，许久才松开，她打量着少年的面孔，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触觉温热，才笑道：“师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陨落。”
台上的华师兄脸色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他既喜悦于乔颜的出现没有影响温如雪的决定，又觉得她最后那句话怪怪的，‘不是心中所爱’听起来多少有些刺耳。
乔颜却没理会，仍对温如雪道：“我不希望师姐的心意为任何人所影响，师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姐，一切都该如己心愿，畅快自由。”
“师姐……真的要嫁给华师兄吗？”
众所周知, 乔颜暗恋、不，明恋她。
华师兄脸色更怪了。
“乔颜，你别太过分了！”
而驱仙门很多人都知道，温如雪决定嫁给华英卓这事多少有点受乔颜陨落的影响，现在正主都回来了，她还嫁吗？
有人目光染上了同情。
温如雪无视其他人的目光，牵起他往同门席间走去，她语气温柔：“虽然师弟的事确实是引起我做出这个决定的起因，但我并不是因为师弟。”
哪怕没有他。
他的声音干涩。
夺妻之恨，可谓不共戴天。
但出乎意料，温如雪却没如旁人所想那样给予否定回答，她将乔颜的模样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点头：“当然。”
“你也一样。”
此刻高朋满座, 喜乐喧天, 众人恭贺, 满目都是鲜红色, 唯独少年一身素衣, 神情落寞, 遥遥望着那高台上的女子, 仿佛隔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天涯。
温如雪看他的目光有些发怔，许是不敢相信他还活着，待到乔颜将话说完，她才像回过神来，露出久违笑容，提起裙角朝台下快步走来。
当然，作为深爱师姐的人设，乔颜还是恰到好处地体现出了一些失落，少年目光有些黯淡，却还是轻声道：“无论师姐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希望师姐幸福。”
“不是为你。”
“师姐，你真的要嫁给华师兄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在场之人几乎都能猜到答应，特别是台上想拿目光杀死他的华师兄。
唯独她身后华英卓紧握拳头。
温如雪目光依然那么温暖：“师弟，就算我成亲了，你也还是我最疼爱的师弟，咱们之间不用那么见外。”说着她看了华英卓一眼，道：“我只是结了道侣，并不是嫁入华家。”
而且她和乔颜也太过亲近了，已经超过了一般师姐和师弟的关系。
诧异是因为乔颜的举动，遗憾是因为温如雪的言语。
若今日温如雪悔婚，他会成为所有的人笑柄，大家都会知道他堂堂华氏天骄竟然输给了一个废物，更重要的是过了今日，他与她再无可能。
华英卓眸光微赤，看他的目光比任何一次都冰冷。
少年目光重新清澈起来。
也许是知道自己这份心意永远也不会有结果，既然如此，师姐能得到她想要的也是一件好事，无论如何他都会守护她。
乔颜微压眼眸，将心思藏下，看着师姐重新往高台走去，他则静静于席间坐下。
倒是系统在她脑海中急切道：“宿主，这不符合原剧情，不能这样！原剧情里温如雪没有嫁给华英卓。”
“我当然知道。”
乔颜声音有些懒散：“那大聪明你告诉我，我一个才凝气巅峰的弱小修士，在温如雪她自己愿意嫁给华英卓的情况下，要怎么才能在这么多强者大能的注视下改变这段剧情？就算我现在黑化，就算别人都不插手，我还能从华英卓手上抢亲不成？人家是秘藏弟子，至少有超凡境的修为。”
“……”
乔颜见它不语，又道：“要不你借我十万积分，我买几个道具开开挂，帮你把这段剧情扭过来？”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系统被她一番话憋住，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低声重复道：“可是这不符合原剧情的走向……”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接受吧，放心好了，大差不差的，大剧情差不多就行，而且这样一来就和原剧情相同了——温如雪并不爱乔颜，难道你更想看我和师姐相亲相爱幸福永远？”
说服了系统，乔颜悠哉坐在席间，看到师姐走回台上，她还露出几分既失落又祝福的神色，虽然这祝福目光没有给予一分华英卓。
婚礼继续。
只是乔颜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心思观看婚礼，大家把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坐在温氏一席的温如鸿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从席间离开，走到她面前。
少年不敢置信，盯着她看了好久，把乔颜都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还喃喃道：“你竟然还活着。”
乔颜有些疏离地对他弯了弯唇角：“鸿少很希望我陨落？”“我不是、我没有。”温如鸿反应过来，急着解释了一句，又道：“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我明明看着你……”
他没有往下说。
乔颜则平静回答：“其实我也以为我会死，是万中无一的几率，那七彩霞光正好有一个瞬间可以传送，我只是碰巧，其他人应该都化成了粉末。”
“原来如此。”温如鸿若有所思，不过很快他神情稍稍坚定了起来，“无论如何你都救了我一命，我会记住的。”
“不用如此，我只是为了师姐。”
“但你救了我一命是事实。”
少年认真看她，眸光真挚：“乔颜，从今往后我护着你。”
“不用了。”
乔颜并没有因着救他一命便要攀附或是刻意亲近，他神色依然有些淡：“我可以修炼了。”
“什么？！”不止温如鸿，其他人也有些诧异，不过温如鸿很快就看出了端倪：“我怎么没从你身上看到半点灵气印记？”
这也是他们还不知道乔颜恢复修为的原因，一般来说低中阶修士都很容易看出境界。
乔颜面色微敛，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仿佛觉察出了些什么，温如鸿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着重提醒了一句：“不管怎么样我都欠你一条命，乔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记得来温家找我玩。”
他当场和乔颜交换了传音符的印记。
温如鸿走后，其他人依然看着乔颜，其中以坐在最后面的郁师弟眼神最为炙热。
不过他没有开口，倒是大师兄在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绽开笑容，声音如往日般和煦：“看来师弟这段时日收获不浅。”
乔颜也对他笑了笑，整个人显得比之前沉默内敛了一些。
他在沉默里把目光挪到前方的仙羽道君身上。
“师尊。”他低着头轻声道：“让您担心了。”
仙羽道君并未回头，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浮于表面，听见乔颜说话也只是浅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
凡事不喜形于色，非常符合他修无情道的身份。
不过乔颜觉得他心中还是有些起伏的，不然以师尊的性格高低得扎她两句，这位可是连掌教都能怼到没话说的存在。
“傲娇、闷骚。”乔颜脑海中感叹：“系统，看来无情道的道统还得我来继承，师尊不行，还没有参悟透生死真谛。”
系统：“……”
才和系统说了一句，乔颜便听到前方的师尊又道：“今夜来升仙阁一趟。”
旁的他没说。
乔颜神色微愣，很快反应过来：“是。”
这一答一回之后，席间恢复了沉静，虽然乔颜感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依然很多，可没有人再开口。
她便也直视前方，在沉默中看师姐和华英卓的大婚。
师姐以往装扮都显得温婉，今日着了鲜红色礼服倒是热烈，更显得眉目如画，美丽非常，和华师兄站在一起，乍然间看上去倒也般配。
因着中间有她打岔，气氛微尬，主持礼仪的长老没有再说玩笑，匆匆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让温如雪和华英卓与长辈见礼，宣布礼成。
整个大婚现场布置得很隆重，过程却很潦草，华英卓从乔颜出现之后脸色就不太好看，只是因着温如雪没有改变嫁给他的决定，他才没多说什么。
礼成之后师姐回到了同门这边，她与乔颜笑谈：“师弟，你可要好好说一说这次的经历，我们离开得比较早，那秘境许多玄奥都没摸索。”
乔颜闻言也笑道：“我听说了，师兄师姐们真厉害，力压群雄，夺得了玉澜传承。”
“不过是个传承罢了。”温如雪没有多提那件事，“我方才听闻师弟可以修炼了？今后便能与我们一起出去历练，倒也是极好的。”
“嗯。”乔颜微笑点头，少年的笑容有种内敛黯意，依然没有多提自己是如何恢复修炼。
温如雪不比温如鸿，她很快觉察出什么，十分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如今你身子骨也好了，待会儿可要多喝几杯。”
“好。”
乔颜不多说，可看她的目光从来有种深藏的情愫，仿佛在看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珍宝。
温如雪又说了几句，才被旁的人唤去。
乔颜一直注视她离开。
良久，席间有人低声道：“她不爱你，况且如今有了自己的道侣。”
乔颜回头，发现说这话的人是郁师弟。
郁凌霄整个人都有些阴沉沉的，不过看他的目光稍稍明亮些，他注视乔颜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
乔颜眸光微动，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道歉。
郁凌霄却没理会他的疑惑，只自顾自道：“那日我本看出了你的心思，如果我说出来你就不会遇上温如鸿了，但我没有说。”
他仿佛在陈词自己的罪恶，一字一句，虽然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
乔颜有些怔住，许久才释然笑道：“师弟，这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况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看向场中同别人说话的师姐：“温如鸿活着，我也活着，他是师姐的弟弟，他陨落了，师姐会很伤心的。”
许是这句话触动到了郁凌霄的某个点，他语气突然有些激烈起来。
“乔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次没死不是因为不危险，是因为你运气好，可这种运气有几个人能遇到，一生能遇见几回？温如雪她是救了你，但这并不代表你要倾尽一切去回报她。你还没看清楚吗？她根本不爱你，她如今成亲了，道侣是华英卓，是华氏天骄，他们才是一对，你在她心里算得了什么？”
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强烈情绪，乔颜却依然只怔怔看他，待他说完之后，也只是低低地、平静地回答：“我从未想过要得到师姐的爱，一切不过是我甘之如饴。”
“你脑子有病！”
郁凌霄许是实在不想和他说话了，说完这句就很生气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乔颜眼神无辜，注视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便微微抿唇，也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