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蓉姬担心见不到母亲最后一眼,也没多过问纯云,隔日便离开了幽州。纯云是想留下去找孩子的生父,原本与她前月下,许诺娶她的情郎却不见了踪影。
正在她担心情郎安危时,一名挺着孕肚的妇人寻到她,告诉了她一些真相。
妇人说,那是位来自京城的贵人,本性风流,除了她,还留下了不少风流债,风苑中是数位与她相同遭遇的女子。
妇人还说,她们这些受害女子拼凑好了盘缠,准备去京城寻这名负心汉,让世人知晓他的面目,可一群大着肚子的女人,可能人到中途就要生产。
纯云得知真相,滔天的爱意转化为恨,她决定担负起这个重任,远赴京城,为这些被辜负的女子一齐讨回公道。
妇人告诉她,那名贵人封号逸王,身份无上尊贵。
纯云身份低微,自然不可能接触到逸王这号人物,走投无路之下,她受人指引,以命祭了登闻鼓。
可纯云不知,她自认这一生做的最勇敢的决定,却不过是裴斯鸣的仇家设下的陷阱,一个让蓉姬和裴斯鸣决裂的计谋。
他们一行来到幽州,是为了调查有着外邦章印的瓷器来源,揪出北蒙国与煽动起义叛军之间的纠葛。
但如今看来,纯云之死不止是离间计,且是那位幕后推手有意送来的线索,尚不知是敌是友。
秦爻想到什么,眉头紧锁,王治延亦是心事重重,满面忧色。
唯独阿梁快步走到姜念兰身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姜念兰脸上泛起红晕,即便尽力掩饰,也掩盖不了瞳孔中的迷离。
她嗫嚅回答:“没,没什么……”
阿梁下意识抬手,将倒下去的人抱了个满怀。
众人已经离开眼目众多的月光堂,卸下各自的伪装。朦胧的视线中,阿梁的一双清眸与记忆逐渐重合,滚烫的肢体像架在火上炙烤般,烧得仅有的理智愈发模糊。
“怎么身上这么烫?”阿梁蹙起眉头,听见她越发急促的呼吸,心底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姐姐,姐姐要去哪儿?”紧跟着姜念兰的辉儿见姐姐远去,急急呼喊。
可是身边的两个大人还在认真谈论着什么,全然不顾外界,辉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梁抱着姐姐离去。
姜念兰很快反应过来,阿梁分明交代过她,她却还是大意中了招。
不过须臾,一波比一波更为激烈的情潮汹涌而来,她下唇咬得发白。
撑不过几时,她浑身毛孔倒竖,似置身幻影重重的梦境中,发出一声又一声难忍的呓语。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温度传染,倚靠的那片宽敞冰凉的胸膛开始发烫。姜念兰眼神恍惚,脑海里倏然蹦出一些画面。
或是书院,或是碧雀宫……
一幅幅,尽是惹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场景。
最后是绮梦中,那深入灵魂的碰撞……
“念兰,撑住。”
阿梁知晓她难受,可看着她这副模样,他也并不好受,她的声音,她的喘熄,像一把缓缓厮磨着他最柔软之处的温柔刀,锢得他浑身紧绷,但凡理智稍松,便会不管不顾地放纵沉沦。
姜念兰卧在榻上,感受到身边人欲要离开,立即拽住了他的手臂。
阿梁别过脸,怕只要看一眼她此时的模样,便会前功尽弃,语气僵硬道:“我去寻人为你解毒,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
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开半分。
正在他想要施加力道,将手抽出之时,忽听见她轻唤了句。
“皇兄,我好难受,救救我……”
阿梁登时僵直在了原地。
好在,半昏迷中的姑娘只是陷入了靥梦,除了不停地唤着“皇兄”,再没有其他的话语。
阿梁的脚步却像是灌了铅似的,再也挪动不开半步,他遵从内心,如矩的目光紧锁在那张被汗湿透的小脸上,眼底浮动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欲海。
“念兰……”
紧握住她捏成拳、汗津津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掌心。
“哥哥有好久没这般看过你了。”
空着的那只手摩挲着她的额发,无比眷恋而又带着无尽的柔情蜜意,却在停顿片刻后,忽而停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落脚点。
听到她状似缓解的喘声,他勾起一笑。
“既然是念兰先开的口,哥哥也不需去寻那什么劳子解药了。”
姜念兰只知自己大意,在蓉姬房内摄入了大量的“一醉休”,却不知阿梁是如何为自己的解的毒。
脑海中多了许多好似不属于她的回忆,每每想起,就叫人羞愤不已,她只能用其余的事充实大脑,才能将其甩之脑后。
转眼到了三日之后。
码头停靠船只是往常的几倍之多,且走下的都是锦衣玉带、身份不凡之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成了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周边百姓交头接耳,议论今日可是有哪家贵胄开了接风宴,竟引来几多的富贵人。
今日月光堂的月客出奇多,辨生跟前排起长队,但盘查不见半分松懈。
为了稳妥起见,王治延将辉儿交付给了留在客栈的安平王妃,秦爻特意叮嘱她,今日不同往日,绝对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四人顺利进入,在四层找了个观光好的位置坐下,观察不断入场的人群。
姜念兰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是落不到实处。她按住心口,隐隐觉得,今日必有大事发生。
抬眼望向大堂,银光交叠闪烁,尽是看不透的面容。
今日来到这里的,不仅有裴斯鸣的“自己人”,还有他尚未拉拢,或中立或有意向之人,他们并不想以真容示人,故而月光堂额外要求每位入场的月客必须佩戴面具。
王治延很快发现了人群中的端倪。
他曾被贬谪到徐州下辖的散州任州判,那里建有从徐州往幽州运货的必经港口,他那时听命太后,常去港口帮忙处理林家年轻小辈惹出的事端。
除此之外,散州的事务并不繁忙,闲来无事,王治延喜欢观察来往经贸的商人,或是装成检索货物的差役,打发聊赖的光阴。
就曾有一批外邦商人的货物出了问题,虽然对方态度良好,并解释清楚了误会,但还是给王治延留下很深的印象,对他们的身形特征记忆犹新。
而现下,那几名外邦商人竟出现在了月光堂。
王治延立刻将观察出来的结果告诉了秦爻和阿梁。
阿梁与秦爻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阿梁则将自己的猜测出口。
“裴斯鸣果然与外邦有勾结,只是眼下看来,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在幽州故意煽动起义,怕不是为了拥护逸王,为他铺路,而是……”
以阿梁草民的身份,接下来的话他不便说出口,秦爻便接道:“逸王声名狼藉,他身为义父,却从未想过管教,反而任其发展,裴斯鸣的目的,不是扶持逸王上位,而是等他上位后,再以‘清君侧’为由头,自立为王。”
逸王,不过是他成王路上的踏脚石,却愚蠢地认贼作父,帮忙庇佑在本朝作乱的北蒙国人。
怪不得一到幽州,所有的线索就戛然而止,有裴斯鸣作后盾,谁也想不到有盖世军功的裴总督竟是这场战争的主导。
姜念兰忽然出声问道:“既如此,当初在茸燕山伤害父皇的北蒙国人,也是听命于姜尤?”
秦爻听闻过茸燕山所发生的事,点头道:“是。若能弑君,以他正统的血脉,想击垮太子能加上不少胜算,若不能成,就将此事推到太子身上。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太子,反而折损了裴斯鸣几枚埋在京城许久的棋子。”
拳头攥得发白,姜念兰愤恨地挤出一句:“姜尤,一定会得到报应。”
耗费将近一个时辰,月光堂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众人心知肚明,这场盛宴的主要目的并非竞逐新推出的魁首,而是一场权力与财富的展台。若是接住堂主抛出的橄榄,便是默认将来会与月光堂合作。
故而那位魁首美不美、是否如传言般妖娆多姿,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伴舞撒着落登台,一双双眼睛却望向最高的楼层——月光堂堂主所立之处。
有人谋划、有人深虑,他们都不知这位堂主的真实身份,但他能将这底下淫窟办得火热,必定是颗令人仰望的参天大树,只是他许诺的财富和权贵,是众人不敢设想的,只能暂时选择观望。
直到那位风情万种的异域美人出场,先是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其余人被吸引过来,目光纷纷转回雾蒙蒙的舞台,只一眼,那掩着面纱、舞步轻盈的美人瞬间攫取了众人视线。
无数道狂热的目光落在蓉姬身上,分明是比预料更好的结果,裴斯鸣却莫名烦躁,见台上人媚眼如丝、尽显风情,一张脸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总督大人,逸王的来信已到,按日程,他那边已经开始准备行动了。”
裴斯鸣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
这时又有下属呈来一封密信,裴斯鸣展开,面色刹那阴鸷若云沉。
他掐紧密信,阴测测道:“好啊,原来昭成帝还没死,就在这幽州城内,你楚南瑾羽翼未全,还想算计我,我可不是姜尤那蠢货,这里,便成为你们父子二人的葬身之所吧!”
不知不觉,有部分人已经开始加入竞拍,秦爻默默记下这些人的特征,裴斯鸣的前卒兵,是为最大的祸害,必要铲除。
只是这些加入的人还达不到裴斯鸣的预期,他叫停喊价,当场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
新帝杀害先帝,玺印不知所踪,是以暗中溜出京城寻找,此时皇城无帝,朝廷无首,是推翻他、维护正统的最佳时机,只要众人肯跟随,皆是推倒暴君后的大功臣。
升官晋爵的诱惑太大,在场的月客本就蠢蠢欲动,裴斯鸣这么一说,大部分坚定立场,一片倒戈之象。
一番激烈的竞价后,忽然有人提出质问:“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我们怎知是真是假?我们又不在皇城,怎知新帝是否真的不在皇宫?怎知逸王真的为你是从,在京城起反?”
裴斯鸣远远望向询问的那人,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周遭附和声起,像一盆凉水浇灭了先前燃起的热火,堂内一下安静下来,尽数将视线投向那位神秘的堂主。
“除非你让我们知道你的身份!”
“对,没有诚心,我们也不敢轻易合作!”
“诸位放心,本堂主的诚意在此。”
裴斯鸣抬了抬手,众人视线跟随他的动作而动,呼吸停滞,等待一睹神秘堂主的真容。却见他不是摘下脸上的面具,而是摆了个神秘的手势。
得到指令,埋伏在各个楼层的士兵拔刀而起,气势汹汹朝着第四层奔去。
姜念兰脊背发凉,直觉这些人是朝着他们而来的,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暴露了,正想出声提醒,秦爻阿梁比她反应更快,各自带着一人从高梯上一跃而下。
“赵将军,那日你用拙劣的谎言欺骗我,可想过事情败露后,你会是这样的下场?或者说,还是该叫别的称呼,比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