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小心弄丢的东西,终还是会回到手上。
秦爻很忙,平日几乎见不到身影,寺里日子清苦又憋闷,安平王妃早就忍受不下去,掰着指头数日子,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儿。
在得到明日动身的消息后,安平王妃喜笑颜开地进房收拾包袱,而后在院子里支了个靠椅,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
自然就撞见了早出晚归的姜念兰。
“哟。”她素来记仇,没忘记想找对方打木牌无门,生生熬过苦乏的日子,“公主这是搭上了哪位俊俏郎,每日一早就不见了身影,要不是和尚会往你房里送饭,我还以为你下山跑了呢。”
姜念兰是想去告诉阿梁,她明日就得走了,不然对方还会在书室苦等,她并不想理会安平王妃的挑衅,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寺里全是和尚,你该不会,是瞧上那个小乞丐了吧?小乞丐那老不死的师父死了真好,省得你整日与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给皇室丢脸,要我说,小乞丐也该随着他师父死了,活着有什么意义……”
姜念兰停住脚步,第一次用堪称凌厉的目光望向一个人,冷冷道:“你这样恶毒地诅咒别人,就不怕将来遭到反噬吗?”
安平王妃一懵,突然从靠椅上摔了下来,摔得可疼,她一边捂着屁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边朝着姜念兰离开的方向跺脚怒骂。
“没教养的东西!”
阿梁的师父在方丈室疗伤,但姜念兰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有屋子药味最浓,可地上铺着的草席却不见了。
姜念兰想起安平王妃的话,心底一凛。
浑厚的钟声穿透云层,现在正是僧人们礼佛忏悔之时,寺里空荡荡地找不到一人询问,姜念兰便在佛堂外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僧人们三五成群地从佛堂出来,其中一人面熟,正是第一天来领路的小沙弥。
“阿梁的师父死啦!今日一早,阿梁就拉着他师父的尸体离开,说他师父生前逍遥,要找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让师父在地下安稳。”小沙弥捏着佛珠,唉声叹气,连连喃了几句阿弥陀佛。
“……阿梁不是说过,要和他师父一起遁入空门?”
“有这回事吗?但住持问他愿不愿意剃度出家的时候,他拒绝了,说他尚未看破红尘,心有牵挂,住持也不能强人所难,就随他去了。”
心有牵挂、尚未看破红尘,不知为何,姜念兰的情绪翻涌得有些怪异,只能将思绪转移到别处。
从怀里掏出碎银塞到小沙弥怀里,她轻声道:“你们寺里都是心善的大好人,香火会越来越好的。”
小沙弥受宠若惊,忐忑地问:“施主,你们要走了吗?”
“明日就走了,多谢你们这些时日来的照顾。”
昨日见到阿梁时,他一切如常,姜念兰便以为他师父已经痊愈,若阿梁有意去幽州,她还想邀请他顺路搭个伴。
世事无常,一手养大阿梁的师父竟就这样去了。
想起自己的父皇,姜念兰能体会到阿梁的痛苦,理解他的不告而别。悲戚又涌上了心头,阿梁走了,以后无缘再聚,从此往后,她再也不能听到父皇浑厚的声音,轻声地唤她永乐。
姜念兰抹了抹溼潤的眼角,赶忙回房收拾东西。
众所周知,逸王姜尤嗜酒,最爱美人,上赶着巴结的官员投其所好,回回携着娇丽动人的女子。
姜尤来者不拒,最后王府后院都塞不下,又在外买了好几座大宅子,专门给美人居住。
新皇登基后,从前站队姜尤的官员战战兢兢,生怕哪日惹怒了深不可测的新帝,被算起旧账掉了脑袋,皆不敢与逸王有来往,曾门庭若市的王府一时萧条冷清。
这日,却又是幽香绕梁,舞姿曼妙。
最近朝中有风向说,新皇登基前夜,东宫兵卫将整个皇宫包围,黎明便传出先皇驾崩的讣告,这一前一后关联甚密,实在不让人多想,便不知从谁处起的风,说是新皇逼宫不成,杀害了先帝。
这阵风吹向了各个州会,大量英豪集结,揭竿起义,想要推翻血统不正又弑君篡位的新皇,其中以幽州的动乱最为严重。
幽州是何地?太后娘娘的母族便定居于此,精明狡猾的官员不免想到,这阵风的导向恐怕与逸王有关,他们以为窝囊纨绔的王爷,恐怕在暗中憋着劲,谋划着翻盘呢。
于是曾得罪过新皇,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官员们又突然有了底气,纷纷跑到姜尤这儿献殷勤。
好不容易脱离林尚掌控,回到王府的姜尤格外放肆,滚落地毯的酒坛七横八竖,整个府里充斥着熏天酒气。
“王爷,新皇□□,臣子们整日诚惶诚恐,提着脑袋过日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到王爷这儿来,才感觉通体舒畅,心安放到了实处啊。”
官员们接二连三的聊表衷心,一边暗讽新皇为君不端,一边将姜尤捧上了高坛,一顿吹捧让醉醺醺的姜尤飘飘然,将他们见风使舵的行为抛诸脑后,歪歪斜斜地提着酒坛子下了台阶。
“他楚南瑾算个什么狗屁东西,行了,本王知道你们的衷心,你们放心,再忍耐一段时日,待本王功成业就,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他大呼新皇名讳,官员们心底咯噔一下,眼珠子滴溜地四处转动,生怕被外墙人听了去。
心怀鬼胎地相互对视了一番,作感恩戴德状谢恩,又试探地问道:“王爷心里可是有了底?臣子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想尽早到王爷旗下效力,一刻也待不住了。”
姜尤勾了勾手指,让一众官员围了上来,满嘴酣酒的臭味扑了出来。
“告诉你们一件天大的秘密——”
官员们竖起耳朵聆听。
“楚南瑾已经离开了京城,根本就不在皇宫。”
众人张起嘴巴,神色惊愕。
姜尤得意洋洋道:“我已秘密派了刺客截杀,势必不能让他活着回京,至于京城这里,正是更迭政权的好时机,亚夫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他飞鸽传书,我们这边即可动手,夺回本就该属于本王的皇位。”
“王爷英明啊……”
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像叽叽喳喳不停的麻雀,听得多了,心里不免生出厌烦,千里之外,姜尤的亚夫——幽州总督兼云骑大将军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心境,面上虽波澜不显,心里却早已升起厌烦。
“好了。”他一掌静音,“逸王年纪小,不成气候,远不及新皇的城府,许多事必须瞒着他,否则泄漏出去,我们的努力将付诸一炬。我已设下陷阱,把人引来的幽州,在咱们的地盘,若不能成事——”
冷冷扫过众人,像一条潜藏着剧毒的蟒蛇,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这时,一名小厮在门外喊道:“总督大人,逸王从京城运来的美人到了。”
总督眼底的狠辣褪去,眼下明显的青痕昭显其耽于情涩,丢下一众议事的下属,大跨步走了出去。
留下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