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翌日, 楚南瑾来找姜念兰要回箭筒。
姜念兰自是不愿出营见他,将箭筒交给了夏凉。
箭筒上还残留着余热,让她又羞又恼, 闷在被窝里许久。
她昨夜真是鬼打墙,竟信了他的鬼话,将那箭筒揣在怀里一夜。
人马进入猎场前, 姜念兰又去找了陈晔, 先是叮嘱他要护好父皇, 停顿了一会, 踌躇着开口:“劳烦指挥使再盯紧些……太子,小心盯着点他的动向,若是他……伤着父皇,你必不能袖手旁观。”
陈晔曾受过楚南瑾的提携, 她是知晓的。
只是她这席话,陈晔尚不能理解,沉稳的眸中有了闪动。
沉声问:“公主何出此言?太子素来尊崇陛下, 怎会对陛下有反心?”
姜念兰支吾道:“是我说得不全,我的意思是,若太子带着父皇入危险之境,你也一定要阻止他们。”
暴雨拦住的只是学艺不精之人,反而会拉开他们之间的差距。
“看这天色,可是要下雨了?”
美目抬起又落下,牵扯着胸腔的阵阵疼痛。
“父皇、父皇……”
姜念兰跪在床铺前,握着昭成帝的手,不住呼唤。
那日在废殿无意中听到,那两位宫人谈起给赖氏二人下药的“殿下”。
姜兰收回手,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指代的唯有逸王姜尤,以及太子楚南瑾。
他爱她的坚韧不屈,也惶恐抓不住她的失措感。窥探不清她的内心,患得患失和强烈的占有欲来回压迫,让他做了错事,说了错话。
昭成帝自是在深入之列,驰骋疆马的恣意畅快,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白黑骏马切磋,不相上下的一黑一红两道身影。
有人听到的山石崩塌、虎啸并非幻听。
但她没想到,事无巨细的安排下,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不知是不是出了幻听,有人听到山石塌裂、猛虎吼啸之声。
往年狩猎亦会遇上雨天,雨水冲刷山石,会引起山林野兽的躁动,对狩猎者来说更为惊险刺激。
“不好了,不好了。猎场里面出事了!”
他与兰妃在猎场初遇,他从未见过这般刚柔并济的女子,一见倾心。佳人却对他无意,相反,身边还站着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虽不知公主的担忧从何而起, 陈晔仍是尽职地回道:“卑职定会护好圣驾。”
姜念兰闻声望去,只见原本蔚蓝碧湛的天空,有乌云密密涌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将天幕染得墨般浓稠。
姜念兰不禁在心底松了口气,还好她划去了凶猛的野禽,否则若父皇兴致上头,甩开了陈晔,她不敢深入去想后果。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并未打乱众人的计划,猎场里的人没起返程的心思,反而愈发兴奋。
原本还嬉笑着下赌赢面的贵公子走至亭檐下,拧眉盯着如瀑的雨幕,各自担心起入猎的家人。
孟景茂及时扶住了她,“公主小心。猎场受伤是常有的事,那官员武艺不精,是以受伤,公主莫操劳过甚了。”
当看见父皇安静地躺在担架上,好似没了生命气息,姜念兰第一时间不是冲上前,而是怔愣在原地。
在众人焦心等候之时,两名兵卫担着架子前后,迈着匆忙的步伐,急急地从林中奔了出来。
“惠娘……”
她的肢体像被灌入泥浆,陷进沼泽,无法自控地战栗、瘫软。
她虽对楚南瑾存有疑心,常在边缘试探,却从未去想过,他会暗地谋害父皇。
她希望是姜尤。
她不免在心底嘲笑自己,怎这么沉不住气,尽把事端往坏处想。
逃亡路上的种种温情,他为她取的芜阴血,他的百般温柔呵护……她不知这其中到底掺杂了多少真情,每想起一次,便是在她的心头剜上一回。
雨珠打在脸上的抽疼,压不下蚀骨钻心的疼痛,昭成帝朦胧之间,竟好像看到了兰妃的身影。他没有片刻犹豫,一扬马鞭,朝着那道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而去。
姜念兰紧绷的心弦断裂,心头一恍,险些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可她不敢拿父皇的安危去赌。
往后十几年的疯癫,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是他咎由自取。
若真是他……
他自是不愿拱手让出心上人,也不顾她的意愿,做出了许多让她厌恶之事。
越描越黑, 显然不能让人信服, 便干脆道:“总之, 一定要让父皇平安归来,劳烦指挥使了。”
即便嫁给了他,她也未就此屈服。一双美如夜明珠的眼,总是冷冷地看着他。
乌云集聚后,很快下起了小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雨势转大,如豆的雨珠噼啪打在丛叶上,如鼓击着众人的心脏。
姜念兰舒了口气, 狩猎的队伍进入围场后,她心神不安地坐在小亭阁, 没心思去听旁人的阔谈。
果然,有人扑在那担架前,满面担忧地喊着“父亲”。
她英武威严的父皇,临行前还含笑说要为她猎一身裘袍的父皇,怎么这般虚弱地躺着?
她不知昭成帝伤情如何,愈是猜测,愈是胆寒。
还是春香夏凉搀着神魂俱散的她,走进昭成帝的营帐。
被染红的纱布,还在被源源不断的鲜血浸透,身上还有雨水冲刷的痕迹。陷入昏迷的昭成帝英眉揪成一团,往外冒着冷汗。
姜念兰听御前人马说,他们在半途中了幻毒,父皇好似看见了兰妃,嘴里喊着她的闺名,不管不顾地冲进山林深处。而他们因为身陷米幻,没能及时救驾。
泥流的冲刷,导致分隔场内外的山石崩塌,不知从哪处冲来的猛虎,袭击了仍迷失在幻境中的昭成帝。
竟是……步步算尽,却败在天命上。
不对……
姜念兰猛然惊醒,猎场每处都有羽林军严格筛选盘查,不可能混进生人,这幻毒来得蹊跷,一定不是巧合!
她召来陈晔,他自认护驾不利,在雨幕光膀自罚了一个时辰,皮肤皲裂,流出脓血,只简单地包扎。
“陛下出事时,那匹御马亦陷入狂躁之中,且经卑职调查,不止是陛下的,其余官员的马亦有发狂的现象。卑职已让人盘查,确认是有人在马槽中投毒。”
姜念兰急问:“可有找出投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