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纱娘子叹了口气,道:“公主受了惊吓,困于噩梦,大梵女正在想法子唤醒她,殿下在此大开杀戒,不如去看望公主,您与公主亲近,有您在,公主兴许能早日醒来。”
楚南瑾这才有了动作,回过头冷睨了她一眼,雪剑回鞘,大步踏了出去。
——
何娘子坐在榻前,凝望姜念兰许久,终于伸手覆住昏迷中的人儿,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我对不起你。”
“更对不起你的母亲。”
多年前尘封的记忆,一一在脑海中掠过,何娘子本以为已能做到心如止水,却终究不过肉//体凡胎,想忘记,不过痴人说梦。
楚南瑾带着满身血腥到来之时,看到的便是何娘子抚摸姜念兰黛眉的场景。
丝毫不敛眉间戾气,沉声道:“念兰病症如何?”
何娘子闻言端坐了身子,面色严肃,“殿下何时与公主有的私情?”
楚南瑾语气冷淡,“这不是何娘子该关心的事。”
“前日在殿下屋中掉落了封画简,当时我问起殿下,画中人是谁,殿下没回答,现在不需要殿下回答了,我已知晓此人是谁。”
楚南瑾面色仍无波动,何娘子定定地看着他,道:“殿下知我擅解签解梦,在梦中窥过往,于我而言不过一桩小事。”
楚南瑾唇角抹开一笑,“那又如何?”
“殿下可是忘了,圣上已提案将你纳入皇族玉牒,到那时,你和永乐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兄妹!”她语气严厉,“宫中有太后一党虎视眈眈,想推崇逸王取代东宫之位,殿下的一言一行都在盯梢之下。”
她起身前进一步,咄咄逼道:“殿下既心知和永乐没有结果,为何要趁她患痴病之际予以温存,让她一颗心系于你身上,却永无结果。除非殿下自请不入玉牒,可是,殿下会为了儿女私情折损宏图伟业?”
“殿下不会。”何娘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更何况,若永乐知道殿下曾经的利用,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她不会知道。”
“但永乐公主不会永远这般痴傻,待她恢复神智,知晓了殿下的真面目,极为不喜,又忆起你对她做过的事,认为你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卑鄙伪君子,禀明皇上,殿下认为,储君之位,还能坐得这般稳当吗?”
楚南瑾目光望向昏迷的姜念兰,沉寂的眸底有了一丝波澜。
何娘子知晓太子总算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缓缓道:“是,殿下如今羽翼丰满,待名正言顺之后,若真走到这一步,大不了杀了昭成帝,逼宫便是,可如此,便是走到了公主的对立面。殿下不会舍得。”
“何娘子惯会揣度人的心思。”
何娘子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笑,“不仅如此,殿下//体内的芜阴血作祟,一旦动怒,便是血光之灾。此在行宫也就罢了,皇宫处处都是太后的眼线,殿下失了理智,便是送上门的把柄,公主这般轻易牵引殿下的情绪,殿下自当远离,这一次比一次重的戾气,迟早有一日会伤了公主。”
楚南瑾闭了闭眼。
他三次芜阴血躁动,都是为了姜念兰。
第一次是在江平郡,他尚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第二次则是有北蒙国图腾的江平郡同伙,他能勉强压制体内的燥乱,可小娘子稍一撩拨,他便理智全无,凶狠地吻上她,险些伤到她。
第三次,他已成了嗜血屠杀的恶鬼,看到榻上的她,仍有一种想将她揉入体内的疯狂冲动。
“我为公主解梦时,会将公主脑海中和殿下亲密的记忆抹去,将殿下在她心中塑造成一个温善的兄长,这本就是你们之间应有的样子。不管殿下心中如何想,大业未成,不该耽于儿女私情,公主纯善,也不该被殿下欺骗利用。”
楚南瑾沉默良久,别的话他都不在乎,唯有那句——
若她知晓他的真面目,极为不喜。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伪装。
身上的血腥味沉重,不是她喜欢的沉香,却能让他兴奋愉悦。
她最喜爱他穿雪白鹤氅,觉得仙气飘飘,可白色并不是他喜爱的颜色。
他独爱黑色。
何娘子所言,句句戳他软肋,伤之入骨。
她喜爱的,是那名温柔谦恭的兄长,是双手不曾沾染鲜血的太子。
她的誓言,也是对那张假面。
可这从来都不是他。
她会恢复神智,明白他的欺骗。真正的他,或许被她厌弃,被她说残忍。
肢体深处涌出一股无力感,这世上最难揣度的便是人心,也无人敢去用人心作赌。
楚南瑾敛下眉眼,丛生的戾气顿消,像被净化了柔光,唇角又露出惯有的温柔笑意,“念兰何时会恢复神智?”
“公主的遗症不会立刻消失,但随着芜阴血的喂养,会逐渐淡化,到那时也能接近旁人,只是困扰公主的梦境十分复杂,这个过程会让她十分痛苦,还请殿下离开。”
楚南瑾抿了抿唇。
何娘子道:“这个过程不可打断,若殿下因心疼公主而失分寸,便会前功尽弃。”
楚南瑾微微笑道:“那便劳烦何娘子了。”
他走出屋,走在树影昏斜的鹅卵石道,这条路孤寂无人,仿佛那日被父母抛弃,孤身走回屋的那条羊肠小道。
斜身坐在一块假山石上,空气逐渐吹散衣襟上的血腥味,矜贵的面容无悲无喜,瞭望碧云苍穹。
她喜欢,他装一辈子也无妨。
——
姜念兰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怪圈。
梦里的她又看到了小,不同的是,梦里的小不是逆来顺受的模样,小小的脸上反而是不屈服的倔强。
养父母拖着小,把她关入了柴房。
“死倔丫头!果然是富贵人家的种,怎么打也打不怕,一不留神就跑了,这可是咱们的摇钱树,想跑,没门儿!”
“杨府送了秘药过来,据说是重金在黑市买的,灌她几副药下去,捱过洞房烛夜,咱也算是交差了吧?”
“快快快,先把这贱丫头打晕,再灌药……”
柴房门在她面前关上,她听到小凄厉的惨叫声,她拼命地锤门,想要将小救出来,可是门纹丝不动,小的声音也逐渐消失。
她心如刀割,就在这时,画面分割成千万张碎片,梦境又在她面前重组。
她又回到了整件事的开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