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到许多年前他年纪尚小之时,在西河玉京之中,沈执清也曾同他说过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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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如记忆当中的那般,要住的客栈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按理来说,这周围客栈林立,再换一家也无可厚非。
可两个人到最后谁也没去提这件事,沈执清是藏了私心,至于嵇宴到最后只说了两个字‘麻烦’。
据沈执清所知,这位摄政王出行,龟毛而又事多。
出门在外,侍卫婢女一个不少,一应物品拿的齐全,别说是跟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就是客栈也一包包个全,他住哪层,哪层的场子就要全部空出来。
若要问为什么,这祖宗只有一个字,“吵”。
现在这是披层皮,人都改性了?
还是说……
沈执清想到曾经他问嵇宴的一句话。
沈执清:“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嵇宴:“忘了。”
现如今看来,怕不是很久之前,这位摄政王的心思,就落在了他身上。
只不过对方藏得极好,到死,都未说出半句情话。
他们住的这间,正是现实里他和嵇宴选的那个屋子。
此时入了梦,沈执清突然想到一个事。
此前入梦,除了窥探南梁帝与雍玦的那件事,每一次嵇宴都会携记忆出现在梦中扮演着他自己,可这一次,他是并未出现在梦中还是身边这人就是嵇宴,只不过失忆了?
沈执清琢磨着这岔子事情,临出门之际,鼻间突然嗅到一股子熟悉的檀香味。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铃声,随后一人从身前而过。
那人着了一身素衣白裳,腕间垂挂着一串白玉菩提串珠……
方瑜雪!
沈执清的眼睛瞬间眯起,他扣紧门扉,夺门而出,客栈的走廊上却再无一人。
“怎么了?”
身后传来嵇宴的声音,沈执清抽回目光,“看见了一位故人。”
嵇宴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可有寻到?”
沈执清摇了摇头,“许是看错了。”
嵇宴:“若是有缘,一定会再见。”
沈执清嗯了一声。
如果方瑜雪有什么别的目的,他一定还会再出现在这里。
沈执清:“走吧,我们去鬼市。”
乌棚里鬼市就在莲巷之中。
莲巷外则是渡口,渡口一入夏,满塘莲灼灼,艳丽非凡。
此时天色已晚,莲巷之中的摊贩已燃了烛火,从远处看去,仿若满天繁星坠入星河。
沈执清与嵇宴到的时候,巷子里已经热闹非凡。
两旁商贩没有固定摊位,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块布,布上零零碎碎的摊着一些物件。上面有玉石,有金饰,还有一些字画和稀罕物件。
价格也从几个铜板到黄金不等,但正如来时那几个男人说的那样,在这个地方容易看走眼,若是以高价买到假货,就也只能是自认倒霉。
沈执清与嵇宴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否则进到这里,就差脸上写着“我是肥羊”几个大字了。
此时沈执清正蹲在一个摊位前与老板吵架。
就在一刻钟之前,两个人刚刚到达黑市的门口,嵇宴还没来得及看清周遭的环境,就被沈执清拉着直奔了一处摊位,上去就拿起一根原石跟人讨价还价。
“一两,你卖不卖。”
小贩急了眼,“公子您这不是抢钱吗?十两不能再少了。”
沈执清:“你这石头一看品相就差,开出来的玉石肯定会有瑕疵,你别坑我,十两贵了,最多一两。”
小贩:“这石头开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样谁知道,公子您说瑕疵就瑕疵,我还说这玉石开出来品相巨佳呢!旁边这位公子你评评理。”
嵇宴:“…………”
嵇宴什么时候出门跟人因为银钱掰扯过,而且沈执清身为堂堂太傅之子,平日里也没见对方这般……
嵇宴的胳膊就被沈执清捅了捅,“你说,谁说得对。”
嵇宴:“你说得对。”
沈执清挑眉,转头就去看摊主,“你看。”
摊主:“………………”
摊主:“你们是一伙的不作数。”
沈执清摸了摸兜发现自己好像没带钱……
他正犯愁,一旁伸来一双手,对方手指白皙,掌心里躺着十两银子。
沈执清从嵇宴那将十两银子拿到手里,与人打赌,“那这样你看行不行,咱们现场开,若是这石头真的没有瑕疵,我愿意以十两的价格买下这块原石,若真的有瑕疵……”
摊主:“我分文不取!”
沈执清:“这可是你说的。”
摊主:“我说的。”
嵇宴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宇。
沈执清这么一搅合,周围路过的也都纷纷好奇的停了下来,现场看开石头。
沈执清到底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又加上他在这里的一番经历是他一生之中记忆最深刻之时,以至于沈执清稍稍回忆一番,就对这里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了解了一番。
之所以如此执着,是因为这块石头就是当年他用来雕小兔子的,而那块白玉兔子腿上有一块玉石瑕疵,色泽泛黑,像是个瘸腿的兔子。
后来收到兔子那人戏称兔子像他,瘸了一条腿,还需要他抱着。
沈执清就因为这句话记了这人好久的仇,也是因为这人的话,他对那只玉料子上哪有个坑都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摊位主将原石给剖开,就发现了一块黑色瑕疵,玉是好玉,瑕疵不大但的确让玉石的品相大打折扣。
“欸,还真的神了。”
“真的有瑕疵,这怎么看出来的?”
周围议论纷纷,沈执清叉腰扬眉,“我说什么来着。”
摊主脸色有些难看,不过愿赌服输,他一脸不情不愿地将手里的玉石递到了沈执清手里,“拿着拿着,送你了。”
沈执清喜滋滋的将玉石拿到手里,刚要揣进怀里,身后围着的人涌上前来。
“公子公子,您给我看看这块石头里面能开出什么?
“公子我这块呢?”
“公子我这个里面会不会有瑕疵?”
沈执清被人群挤的一个踉跄,拥挤的人群里,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揽上他的腰身,轻轻一带,就将人护在了怀里。
怀里的温度温暖,沈执清攥着手里的玉石伏在他的肩头,就听见嵇宴冲着人群低呵出声,“滚。”
不知是不是嵇宴吐出的话仿佛是高山之上的雪,还是因为那双看过去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周围围着的人,在嵇宴的声音里,散了个干净。
嵇宴:“都走了。”
沈执清在被嵇宴拉开的同时,不要脸的将头埋进了对方的怀里,声音虚弱无助的出声,“在抱我一会,我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