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床上的幼崽已然消失不见，恢复成了身着雪衣的小美人。

昏迷多日之后，他终于醒过来了。

这还是溪兰烬第一次见到他睁开眼的样子，那双眼眼睑修长，形似桃，眸色浅浅淡淡的，是双极为漂亮又多情的眼睛。

然而冷若冰霜的美人面上却无一丝笑意，颇有点辜负了这双多情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溪兰烬的错觉，总觉得少年的眼底好似沾着几分碎金般的浅金色。

原来不用找兽医。

这是溪兰烬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旋即第二个念头冒了出来：他的眼睛怎么了？

少年的眼睛本该湛然有神，现在却仿佛蒙了层擦不掉的灰尘，朦朦胧胧的，没有焦距。

小美人自然察觉得更快，浓长的睫毛眨了一下。

谢拾檀又不说话了。

溪兰烬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反应过来。

眼前漆黑一片。

世上还没人敢对妄生仙尊说“我保护你”这样的话。

少年听着他的声音，不言不语，抓住他的手又用力了一下。

他方才是要捏碎此人手腕的。

视线和神识都受了限制，但谢拾檀其余的感官仍旧能用，可以感受到溪兰烬的存在。

溪兰烬见他不吱声，继续和声解释：“你昏迷后，我带着你一路南下，现在我们在仁仙城，境况有点危险，城门口有人守着，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说完，他问谢拾檀：“你呢？叫什么名字？”

溪兰烬顾不得其他，张开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下，紧张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五日之前，月圆之夜，照夜寒山上，罡风凛冽的血腥刺杀中，却透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要是再知道自己跟个小反派待在一块儿，得多害怕？

于是溪兰烬体贴地捏了个假名：“我叫谈溪，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溪哥。”

那是一种锋利而危险的漂亮。

谢拾檀只是朝着溪兰烬的方向，依旧没有说话。

说完，溪兰烬自己都是一阵静默。

溪兰烬吊儿郎当地翘起腿，手肘抵在扶手上，支肘托着腮，偏头瞅着眼前的小美人，回忆了下刚刚的幼崽软乎乎毛茸茸暖烘烘的手感，一点气也生不出来，笑眯眯地道：“你的本体那么可爱，像团小毛球，不如以后我就叫你……”

溪兰烬从容退步：“也可以想怎么叫怎么叫。”

是毒。

因为视线和神识都受阻，鼻尖仿佛又飘来了那晚的气息——

莫不是从陌生地方醒来，以为遇到变态在紧张？

溪兰烬莫名有种在被“盯着”的错觉。

谢拾檀没有说话。

因为这几日一直躺着，他的衣衫有些松垮，披散的白色长发滑落到他胸`前，分明是一副有些慵懒的模样，却沾着凛冬之寒，带着生人勿近的淡漠感。

“你是谁？”

谢拾檀没什么表情地松开那截瘦削的手腕，五指微不可查地屈了屈。

说到这里，溪兰烬发觉小美人似乎朝自己“看”来了一眼。

此人是什么身份？

能在五天前，时机恰好地出现在照夜寒山下，将他带走，必非常人，心思叵测。

喂他吃药？

怎么他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像个好人。

谢拾檀：“……”

不行咱还是找找兽医？

谢拾檀听到此话，眉心却是一褶。

略一沉默后，少年单手缓缓撑坐起身，眉目更冷了三分，倒是并未惊慌。

就算他如今身受重伤，奇毒缠绕，无法调用灵力，形同废人，也不是一个陌生人就能靠近他、还喂他吃药的。

然而口中隐隐残存的几丝苦药味，却证明了溪兰烬所言非虚。

试了两次，竟然都未能成功。

溪兰烬还以为小美人在问自己的名字，刚想报上大名，转念一想，原身说不定把他的名字搞得臭名昭著的，小美人现在又瞎又伤，肯定茫然无措，内心惶惶，在他面前强装镇定。

他连忙安抚：“方才我是见你变成了个小白团子，好奇摸了一下，真的是无意冒犯……还记得吗？五日前，你从雪山上跌落，赶巧替我挡了仇家一掌，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恩人，别怕，我真的是好人。”

体内的灵脉堵塞胀痛，丹田空虚一片，神识亦受限制，放不出去。

依旧是如此。

不过他没有躲闪，由着少年这么“看”他，态度坦然得很。

溪兰烬又十分关切地问：“除了眼睛之外，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身体还在发热吗？进城之后，我找大夫给你看过，喂你吃了点药，有没有效果？”

谢拾檀漠然打断：“谢澜。”

咦，还挺有缘，名儿里撞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