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国君,舍下他信任的军队,轻车简从,从太乙乱战的领域横穿而过,——这样的沉没成本,已经足够了,这足以让这位君王以后在面对云中君的时候,回想起自己将云中君请回国中,冒了怎样的风险。若是更进一步,让楚国的国君死在湘水当中,楚国的沉没成本,当然会更大,但却会让继任的楚国国君生出对云中君的怨恨来。
毕竟,就敖丙的观察,这一代的楚国国君和下一代的楚国国君,也即是其带在身边的那嫡子,彼此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的亲爱和睦了。
让楚国的君王对自己生出怨恨,这对于云中君借助楚国之力行事的打算,并没有好处。
“神君此言当真?”听着云中君的言语,楚国的国君也是眼睛一亮。
虽然拿自己的命去换湘水之神的命,这买卖不亏,但那好歹也是自己的命,能不死,当然还是不死的好。
至于说湘水之神——云中君都已经显化了,那么湘君和湘夫人的出现,自然也是迟早的事。
等湘君和湘夫人显化出来,这湘水之神,也就是砧上之鱼了。
“神者少言,言几无虚。”
楚国的国君咬了咬牙,还是踏上了面前的小舟。
他当然也能选择庞大的,更具有威仪的楼船,但很显然,那楼船,并不是他和熊犇两人,能开得动的。
踏上小渔船的刹那,神像当中的云中君,也似乎是跨过了一个界限,便如同是水中的游鱼,从岸上,落进了海洋一般。
于是这一刻,猛虎归山,龙入大海。
信仰所化的火光,在云中君的感知当中显现。
火光当中,又有无数的,各色各相的扭曲的杂念,便如同是水中的污墨一般,稍有不慎,沾染上了这些扭曲的杂念,污染,便会如影随形而至,需要耗费数十倍甚至于数百倍的精力和底蕴,才能将这些扭曲信仰的影响给消磨掉。
如果将人道香火划分等级,那么这些被扭曲的杂念而成的香火,无疑便是最为低级的,也是最不好沾染的。
而在这香火的环绕之下,神龛当中,带着云纹的神像,也随之化作了活物一般。
随着云中君的复苏,吞吐,那信仰所成的香火,香火所成的力量,亦是如同波涛一般涌动,往云中君的所在汇聚。
而在湘水当中,看着楚国国君踏上小渔船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对楚国国君动手的湘水之神,眼睛刹那之间便红了。
众所周知,渡河的时候,所乘坐的舟船,越小,便越是危险——湘水,并不是什么小沟渠,而是一条相当庞大的河流,其间的波涛,也很是汹涌。
自从湘水显化以来,便是少有以渔船横渡两岸的记录。
若是楚国国君,乘坐楼船或是战船横渡湘水也就罢了。
可他偏偏选择了一条小渔船。
一条风浪稍微大一点,便会在风浪当中倾覆的小渔船。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在湘水之神看来,那他在小渔船上的楚国国君,便似乎是直接将手指顶到了自己的鼻子上一般,以一种无比嚣张的态度,在不停的戳着自己的鼻子。
“湘水之神?”
“执掌湘水无数生灵之生死?”
“屁也不是!”
“孤王现在就在这里,孤王现在就踏进了你的领域。”
“那又如何?”
“你敢掀起风浪,将孤王吞噬在湘水的波涛当中吗?”
杂念在脑海当中浮现出来的时候,湘水之神的耳边,便真的是听到了那来自于楚国国君无比嚣张,无比轻蔑的言语一般。
于是,被神话篡夺权柄的旧恨,被轻蔑无视的新仇,便在这刹那之间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吞噬了一切。
“小渔船是吧。”
“看不起本神是吧。”
“要在本神之上,再立一个湘君是吧。”
“本神现在就让你知晓,什么叫做湘水之君!”
咬牙切齿的愤怒之间,狂澜,轰然而起,湘水两岸的水君战船,都在这狂澜之下左摇右晃,而那些渔船,小舟,更是直接被那狂澜给高高的抛上天穹,然后径直的,从天上葬入水中。
楚国国君所驾的小渔船,自然也不例外。
渔船上,熊犇这位武道大宗,也随之摆开架势,打算将那卷过来的波涛击碎。
而就在这时候,一道神光,从那云中君的神龛上扩散出来,将这小渔船,笼盖在神光当中。
云中君的声音,也带着亘古的历史,缓缓而至。
水域,是水神的领地。
但水上的舟船,却是人道之所在。
那是古老的人道圣贤们,和天地所定下的契约,是那些有着登临大罗可能的人道先贤,舍弃自己的长生过后,留给后人无穷遗产当中的一份。
就如同是关上了门扉过后,便是鬼神,也非请而不可入一般。
就如同是那些开启了灵智,令驾驭风波的水族,被渔夫抛下的渔网一笼,也得浑身酸软,再也无法调动法力,无法调动波涛一般。
这,就是人族的那些圣贤们,在天地之间所留下的一种规则。
舟船,亦有舟船的规则。
当第一艘凡人所成的,能浮在水面上的舟船被打造出来的过后,属于舟船的规则,便也在天地之间显现出来。
舟船,便是水中之土,是水域当中,超脱水神所掌控的地方。
只要舟船还在,那水中的水神,无论如何,都无法以权柄来谋害船上的凡人。
是以,纵然这湘水当中的波涛,有连天之势,能将水中的舟船高高抛起如同玩物,可在云中君引动了香火的力量,将人道的力量落于这小船上过后,这小小的渔船,便在顷刻之间,化作了人道君王的行宫。
神光勾连人道,漫卷七尺——这七尺之地,便是一切仙神都不可侵入的神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