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杨沅便迈步走去,想离秦桧的车驾近一些。
他身形一动,身后长长的铺盖卷儿一般的行囊,便在旁边一个大娘子裙摆上蹭了一下。
“牛鼻子,你休走!”
杨沅的衣袖忽然被那大娘子一把抓住,杨沅微微诧异,稽首道:“无量福生天尊,女施……”
“我呸!”
那大娘子满脸的横肉,狠狠地唾了杨沅一口,气愤地叫嚷道:“你个出家人怎地品行不端,竟然偷摸老娘的屁股。”
“啊这?”
杨沅低头一看,连忙赔笑解释:“女施主你误会贫道了,方才贫道转身之际,这身后的行囊不小心刮蹭了女施主的衣裙而已。”
“你放屁,休要狡辩了!”
大娘子唾沫横飞地道:“你就是看本娘子貌美如花,身段妖娆,便动了色心,占老娘便宜!”
这泼辣的大娘子一喊,许多看热闹的人就围了过来。
柳生四十竹眉头一皱,立即示意那个年轻的忍者扶着他,蹒跚地走开了。
他是行走在暗夜中的杀手,不习惯置身于众人瞩目的环境,哪怕那些人看的并不是他。
大娘子一见有人围观,更来劲儿了。
她扯着嗓门儿叫道:“你说是行囊蹭的?老娘怎么感觉还被人抓了一下,伱那行囊还长手了吗?”
“女施主……”
“我呸!”
杨沅急忙后仰了一下身子,还是没躲过去。
大娘子叫道:“你还是个出家人,竟然干出这样不要脸的勾当,老娘的清白都被你毁了。老娘要去道录院,一头碰死在那儿,让你这贼道人从此声名狼籍,人人喊打……”
杨沅很担心被她继续喷下去,唾沫星子会把他脸上的伪装和假发、假须濡湿了掉下来。
想到这里,杨沅果断地伸出了一只手。
大娘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可仍紧抓着杨沅的衣袖不放:“你这牛鼻子要做什么?好多人看着呢,你还敢打老娘……”
大娘子忽然看清杨沅掌中之物,骂声戛然而止。
杨沅的掌中,正托着一锭银元宝。
银元宝不大,应该也就五两。
大娘子两眼放光,她放开杨沅衣袖,一把抓过银元宝,扬起脸儿,得意洋洋地道:“算你这老牛鼻子还算识相,真要色心不死,不如早早还俗,别给出家人丢脸,哼!”
大娘子昂着头,拽呀拽的走开了。
杨沅叹息一声,把那惹祸的行囊调整了一下位置,便绕过寺前人群,沿着警戒线外围,向御辇后方的车队走去。
香积寺的主供佛是紧那罗菩萨,天王殿后的正殿就是供奉紧那罗菩萨的大殿。
但天子当然不会去拜一位厨神和乐神,所以圆慧方丈陪着赵构,并未在前殿多做停留,而是径直来到了第三座大殿——大雄宝殿。
“官家请,老衲陪官家为佛祖上香。”
这正殿,从早上就戒严清场了,内外皆有侍卫把守着,就等天子驾到,上这头一柱香。
今天皇后身体不适,不能陪伴天子游河观灯。
而其他人又是没有资格与天子同上一柱香的,因此都在门外列候。
赵构微微颔首,左右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便先走进去,目光鹰一般四下寻视着。
殿中四角,早有侍卫肃立在那儿,两个老太监仍是分开左右,仔细巡视一圈儿,就连高高的殿顶承尘也不放过。
待他二人巡检完毕,才回到殿门前,左右站定,微微欠身。
赵构会意,举步上前,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儿,忽然心中一动,又停了下来。
他之前铲除秦桧羽翼,秦桧并未抵抗。之后,秦桧更是主动提出增设左相和副相。
看来这老贼已有退让之意。
赵构的本意就是夺回权力,而不是与秦桧彻底决裂,许多自己不方便出头的事,还要用到秦桧这个最给力的白手套的。
只要秦桧经他一番敲打,以后晓得进退,也该给个甜枣儿吃吃。
想到这里,赵构便往阶下一看,微笑道:“秦相。”
秦桧微微一惊,连忙推开秦熺搀扶他的手臂,上前一步,垂首道:“臣在。”
赵构道:“你我君臣相得,已二十余载,来,与朕同上这一柱香。”
万俟卨偷偷瞟了秦桧一眼,心中暗生羡慕。
官家虽然敲打秦桧,可是最倚重的依旧是他呀。
秦桧微微一怔,旋即露出笑容来,欠身道:“老臣遵旨。”
他提起袍裾,拾阶而上,缓缓走向大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