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是没有休息好吗?”艾曼纽贝儿有些歉疚地问。
她觉得自己备忘录中的记载是有问题的。
按华夏人的说法就是,她有点草木皆兵了。
她备忘录里记录最多的,就是杨沅。
从一开始的警惕与戒备,每一天记录的语气,都在渐渐变得柔和。
她觉得,这说明她一开始对杨沅是有误解的,而在相处过程中,她在渐渐了解这个人。
两个人同室相处这么久了,但杨沅并没有侵犯过她,不是吗?
嗯……,一定没有!
如果有,她应该会记录下来的。
她用的是拉丁语,杨沅又不认得,根本伪造不来。
所以,她也不必太过戒备,作为一名秘书人员,她总是占据那张最舒服的大床,这不合适。
“要不……今晚先生睡在里屋吧?”
看到杨沅抬眼望来,艾曼纽贝儿又赶紧补充道:“我睡外边,没有问题的。”
杨沅闭上了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懒洋洋地道:“我今天托朋友认识的这个楚念秋,是山阴竹木和畜禽行的行首。”
艾曼纽贝儿马上扭过头来,认真地听杨沅说。
杨沅道:“山阴有一支驻军。在我们大宋各州府都有驻军,地方驻军的将领称为都监。一位都监,通常下辖三千名士兵。”
三千名士兵?艾曼纽贝儿暗暗吃惊,这可是一支不小的武装。
杨沅道:“而山阴,由于是运河要冲,又是绍兴府的府治,所以这里的驻军兵马更多一些。
这里有地方禁军三千,厢军三千,水军三千,合计九千多人。”
州府的都监,一般是从六品,相当于后世军分区的上校副司令,副师级。
但是像屯驻于山阴的这支驻军,其都监则是从五品,相当于一个军区的少将副司令,副军级了。
杨沅道:“这位山阴都监,名叫楚源。”
艾曼纽贝儿马上敏感地道:“楚源?他和这位行首楚念秋有什么关系吗?”
杨沅闭着眼睛微笑了一下:“是的,是亲戚。没有楚源,楚念秋也成不了这里的行首。”
艾曼纽贝儿轻轻点了点头,但旋即发觉杨沅正闭着眼睛,于是又答了一声:
“明白了。所以,先生结识这位楚行首,是为了接近那位楚都监?”
杨沅道:“聪明。一支驻军,不可能所有的辎重都靠朝廷统一配发,因为变通一些,就可以大量节高官途运输的消耗。”
“比如,粮食、蔬菜、柴米,被服、不系军号的常服……
这些,朝廷都可以拨下钱来,由驻地就近采购,这显然更节省也更效率。”
艾曼纽贝儿眨了眨眼睛,问道:“所以呢,难道先生是想通过这位行首,和本地的驻军做生意。”
杨沅没有睁开眼睛,但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不是真要跟他做生意,而是……以做生意的名义,接近他。”
艾曼纽贝儿微微蹙起眉:“我们是来调查军弩失窃案的,通过这种方式,可能并不会找出问题所在。”
杨沅道:“军队的武器当然是统一配发的。兵器也是不容易损坏的,尤其是在没有战争的时候。
但是,我们宋军,弓和弩的配置比例相当高,而南方炎热又潮湿,这种天气对弓弩的弓弦、箭羽损害非常严重。
所以,地方匠作营需要经常为驻军修复这些武器,而修复这些武器,需要用到木、铅、锡、翎毛、箭杆、牛皮、筋、角、鳔胶、漆、蜡等材料……”
艾曼纽贝儿的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难怪先生要和经营竹木和禽畜业的行首接触,您是想通过和他做生意,继而接触驻军,然后了解驻军的军弩军弓生产?”
杨沅道:“不错,弓和弩离不了牛皮、筋、角、翎毛、鳔胶、箭杆等物料。
牛是耕田不可或缺的牲畜,严禁宰杀,但弓弩又需要牛身上很多的东西。
比如牛筋,一头牛只能取筋四两,驻军所需,动辄几百上千斤,所以需要采买。”
杨沅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缓缓地道:“如果我能取得楚行首的信任,答应为他提供又便宜量又足的材料,我就可以通过他接触到楚源,接触到匠作,我甚至可以要求看看他们的账簿,确定一下他们的投入和产出……”
杨沅微微张开眼睛,看了沉思的艾曼纽贝儿一眼:“只是随便看看,确认他们对我说的话属实。
毕竟,我只是一个有本事搞得到他们所需物料的商人,我只是要确认一下他们说的话。
我既不会把账簿拿走,也不会翻阅太细,他们不会不给我看。”
艾曼纽贝儿明白过来:“先生是想……让我用过目不忘的眼力,记下看过的一切,然后找到有问题的所在?”
杨沅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或者是,可以做手脚的所在。”
艾曼纽贝儿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对杨沅有大用。
贝儿顿时兴奋起来,心中的忐忑感也一扫而空。
她坐直了一些,开心地道:“放心吧先生,贝儿一定不会叫伱失望的!”
温暖的金色阳光,从车窗中斜照进来,正照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体上。
她就像一朵明艳动人的郁金香,一条条弧度曲线呈现着最完美造物的比例。
活色生香,直入眼帘。
杨沅忽然间就觉得不那么乏了,原来秀色不仅可餐,而且醒脑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