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不愿意串通官府,把酒楼作价,扔给方家几百贯钱了事。
“水云间”酒家是要屹立不倒的,方家将世世代代都能从这里拿分红,她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当然,她和鹿溪互相参投以后,原来的股份受到了稀释,方家现在所占的股份大概只有半成了。
不过,随着“水云间”酒家的爆火,方家这半成股份所能拿到的红利,也比以前的一成还要多。
鹿溪听了丹娘的话,惊讶道:“丹娘姐姐,你以后不帮我了么?”
丹娘道:“其实要说帮,在‘有求司’来说,宋老爹、计老伯他们对你帮助更大。
将来做了海贸生意,鸭哥也能起大作用,我能帮上多大的忙?”
“所以我想,我莫如专注于一处。如此一来,说不定将来咱们杨家的酒楼,就不只这两家,也不局限于临安了。”
“咱们可以把分店开到整个天下,甚至大理啊、西夏!
再以后,跟着咱们家的海船,还可以开到三佛齐、开遍整个昆仑国,那也不是不可能。”
昆仑国,是中原对南海诸国的总称。
唐朝时候所说的昆仑奴,指的就是贩来为奴的南海诸国的人。
丹娘笑眯眯地道:“到那时候啊,我可不是一家两家饭庄的东家了,会和你一样威风的好吧?”
“嗯……”
鹿溪歪着头想了想,不禁怦然心动。
如果杨家的饭庄真的开遍天下,走到哪儿都能去自己家的饭庄,吃自己最中意的饭菜,那是什么感觉?
再者,到那时,杨家的各处饭庄分号,应该不只是一处处饭庄了吧?
它或许对二哥……会有更大的用处。
而且,现在做什么都拉着丹娘,她能觉察出来,丹娘姐姐有些放不开,什么事儿都是在悄悄看她眼色。
于丹娘而言,这很难受,她的心里也不自在。
“成!”
鹿溪爽快地点点头,笑眯眯地道:“回头我跟爹爹说一声,他老人家会同意的。”
丹娘一呆,她话还没说完呢,鹿溪这就同意了。
丹娘强抑激动,把拿来的那只小匣子轻轻推给鹿溪:“那么,这件东西,请姐姐收好。”
“什么呀?”
鹿溪好奇地拿过匣子,里边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纸。
鹿溪打开一看,“典身文契”四个字赫然入目。
丹娘微笑地看着她。
这,算是丹娘主动要求独自打理饭庄,交给鹿溪的“投名状”了。
鹿溪只要有这“典身契书”在手,作为杨家大妇,那她丹娘的人身,就也属于鹿溪了。
鹿溪永远不用担心她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鹿溪吃惊地道:“啊,原来是这个呀……”
丹娘柔声道:“丹娘曾想把它交给二郎的,二郎不要,叫丹娘自己收着。
可这典身文契,哪有自己收着的道理。今日就把它交给鹿溪姐姐了。”
鹿溪摇了摇头:“二哥不肯收,我收了,那我岂不是要惹二哥生气?”
丹娘急道:“不是的,丹娘并无意挑唆,实在是……”
鹿溪不等她说完,便轻轻一笑:“丹娘姐姐的一片诚意,我若是退回给你,那也是不妥的。”
说着,她已拿起那几页纸,慢慢地团成了一团。
“不如,咱们谁都不要了吧!”
鹿溪说完,顺手一丢,就把那纸团丢进了红泥小炉。
红红的炭火,立即把一团纸燃烧起来。
“鹿溪姐姐……”
丹娘眼里噙着泪花,感动地看看鹿溪,又看向红泥小炉中渐渐燃成灰烬的纸团。
丹娘从小被家人控制,被游手团伙控制。
她一直想要挣脱这种控制,她却不知道,在这漫长的过程中,虽然她对于别人的控制深恶痛绝,却也渐渐把这种被控制当成了一种有依赖。
其实这也就是她在杨沅帮助下终于摆脱了爹娘的控制,解决了方家的隐患之后,她却主动又签了“典身文书”给杨沅的原因。
只是这种潜意识里的作用,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她就像是一只习惯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兽,它厌恶那里,却又把那里当成了家。
她就像一只被人系惯了绳子的小狗,它想摆脱那根绳子的束缚,
但是当那条绳索真的被人丢掉时,它又要把它叨回到主人手里,才敢放心地行走。
此时此刻,看着那团纸在炉中烧成灰烬,看到鹿溪清澈而温柔的目光,丹娘的心才算是真正的从桎梏中被解放了出来。
青棠很激动,她当然知道,这对丹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丹娘于她而言,是母亲,是师父,是姐姐,是她一生的恩人和依靠!
看到丹娘释怀的样子,青棠的眼中也不禁流动起了泪光。
她开心地扑过去,牵起了丹娘和鹿溪的手。
“太好了!以后,鹿溪姐姐的船走遍天下,丹娘姐姐的店开遍天下!”
鹿溪打趣道:“那你呢?”
青棠道:“我呀,我就坐着鹿溪姐姐的船,吃遍丹娘姐姐的店。我们三姐妹,要日月当空,武萌天下!”
丹娘汗颜:“闺女,你多读点书吧。那个字,念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