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去为最后一个退出去,把宫门一关,背转身,亲自守在了外面。
事涉谍报机密,无关人等是不能与闻的。
这也是大宋与金国长期谍战当中以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制度。
木恩所在的皇城司,虽然论地位要排在枢密院机速房下面。
但皇城司专司皇城和皇帝安危事务,而且此事皇城司也参与了。
作为皇城司的老大,他来禀报此事,便也没有什么不妥当。
木恩见殿上的人都退下了,这才道:“陛下!机速房十年前派驻于金国的一名秘谍,别号‘宋词’。
一年前有个重大发现,因来不及向我朝示警,遂放弃潜伏任务,尾随金谍回到大宋,自此暗中调查。
前日,那‘宋词’终于获悉,金人买通宫廷侍卫若干,想往大内投递物品。
‘宋词’唯恐金人欲加害陛下,遂密报上官。由机速房联络我皇城司共同布局,于昨夜将内外勾结投递物品者人赃并获。”
说着,他将一直捧在手上的牛皮密札,双手送到皇帝御案之上。
“陛下,这就是金人千方百计,想要偷递入宫的东西。”
赵构看了看那皱巴巴的密札,一时竟未认出是封信来。
木恩解释道:“投递物品的禁军军头欧阳伦眼见事机败露,想把这密札吞入腹中。
只是这封金人密札,是用牛皮制成,坚韧防水,极难嚼咽,这才被臣夺下来。”
赵构这才恍然那是封信,他看了看那封信,问道:“这密札是写给何人的,里边写些什么?”
木恩垂首道:“臣昨夜只顾擒贼,还未及询问抓捕到的活口。至于这封密札的内容,也无人看过,故臣不知其中所载。”
赵构惊疑不定地看看那封信,把它拿在手中,仔细验看了一番,从御案上取过一把玉柄的“文刀”。
那“文刀”虽然锋利,也划了好几下,才割开牛皮,将其中的密信取出。
赵构将信展开,只看了两眼,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胸膛跟拉风箱似的呼啦个不停,脸色也胀成了酱紫色。
木恩惊道:“陛下!”
“退下!”
赵构声色俱厉地喝斥了一声,木恩连忙垂手退后两步站定。
赵构呼呼地喘了半晌,才扶着御案缓缓坐下,沉默半晌,又把那封信重新颤抖地打开。
勤政殿上静寂无声,过了许久,才传出赵构有些无力的声音:“木恩。”
“臣在!”
“内廷,拿获了一些勾结传递信件者,你把人提去,和外廷抓获的那些人,俱都押入你皇城司。
由你主持,将所有人等,一一审個清楚!但凡还有涉及此案者,不论是谁,一查到底,无需请旨,全给朕抓起来!”
“臣遵旨。”
赵构眯着眼睛,目中仍然泛着隐隐的羞愤之意。
“截获金人奸谋者,名为宋词?”
“是!这是枢密院机速房给他定下的别号。此人真名杨沅,枢密院鱼字房武修郎。
其兄杨澈,就是我皇城司一员,前不久,在龙山仓血案中为国捐躯。”
赵构脸色稍霁:“兄为皇城卒,戍卫宫廷。弟为武修郎,潜伏异界,满门忠烈啊!他人呢?”
“此人昨夜擒贼,一马当先,不幸身受重伤,如今正在歇养当中。”
“嗯,此为我大宋忠义之士,当嘉奖之!”
“陛下隆恩,臣会转告机速房。”
“嗯!”
赵构摆了摆手,木恩忙施礼退下。
“来人,掌灯!”
张去为听到殿上传来官家的吩咐,连忙自内侍手上接过火绳火石,亲自赶到勤政殿上,点燃了一盏灯。
赵构将那信札凑到灯火前引燃,提在手上,直到那火渐渐燃大,手上只剩一小片,炙到人肌肤疼痛,这才撒手,看着它慢慢飘落地上。
“此事就此结束,宫中不得再生议论,宫外禁绝消息。违旨者,杖杀!”
“奴婢遵旨!”
张去为慌忙俯身,但眼角余光仍旧看着赵构。
赵构走下御案,在那仍在燃烧的信札旁边站了一下,眼看着那最后一角信札也烧成了灰,这才举步向外走去。
张去为眯了眯眼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事儿,真的结束了吗?咱家这么多年,可还很少看到陛下如此大发雷霆。
……
发生在宫中的这次惊变,并没有传出去。
由于内外交通者行事隐秘,而将他们一网打尽者,也是来自禁军与皇城司,以及枢密院机速房的幕后行动。
而发生地在大内,发生时间在深夜,附近并没有民居,也不可能有行人听得到此间的动静,因此在天子严令之下,这件事只记载在了皇室秘档之上。
仿佛,它从未发生过。
但,余波荡漾,并未因此而结束。
垂拱殿事件的第五天,杨沅扶着一根竹杖,与李师师漫步在孤山上。
在他们的精舍一隅,靠近西湖的地方,有一片滩涂地。
滩涂地显然是经过人工改造过的,因此绿草如茵、野花遍地,与更远处靠近湖水处是一片芦苇荡的模样大不相同。
但,恰因为一面是湖水,一面是精舍小筑,两面是芦苇荡,这里便形成了一片相对封闭的空间。
在杨沅看来,这儿挺适合改造成高尔夫球场的,小丘起伏,绿野生花。
杨沅痊愈的很快,这种痊愈的速度,让李师师也暗暗赞叹不已。
到底是年轻人,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肋下与内腑有伤,现在就能拄杖而行了。
这几天,杨沅一直是歇养、读甲历、练功。
赵璩倒没有天天来骚扰他,这几天赵璩也忙得很,不知道又在鼓捣些什么,每天都要离岛。
杨沅在岛上散步,经常看见他那威风八面的皇家画舫来来去去的。
“依二郎这么说,是恩平郡王相助,给你安排了枢密院机速房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