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的脚步再次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更加淡漠:“朕昨日下了诏书,令容留世代居易水畔而立家,永世不可回长安!”
这一次,刘启往前走的脚步再也没有停下。
都说刘启薄情冷血,可谁又知道,要成为这个皇帝,就必须是要薄情冷血呢?
谁又知道,不是刘启不愿意当一个和他父亲一样仁孝的皇帝,而是这个时代不需要和孝文皇帝一样仁孝、宽和的皇帝了呢?
孝文皇帝时期,轻徭薄赋、减省刑法,以至于万民安乐。
可没有人知道安乐的不仅仅是黔首,还有那些猖獗的地方豪族、高门显贵、长安城中的世家们日日饮酒作乐,将金银绢帛丝绸等物当成是踩在地上的毯子,用了一次就丢弃。
他们囤积大量的粮食,继而想要将当初制定下来的货币政策扰乱。
刘启一边走,心中一边冷漠的想到。
这一切谁又知道呢?
如今国库充盈,可国库为何充盈?真的是单单的因为当年孝文皇帝的仁政么?
不,还有如今孝景皇帝的“薄情冷血”。
有了孝景皇帝在,文景之治才是文景之治啊。
有了孝景皇帝在,孝文皇帝的劳动成果才没有被那些豪门显贵、高门世家给窃取啊。
这便是大汉孝景皇帝。
一个薄情冷血,但当初却实打实的发自内心的跟在孝文皇帝身旁,跟随孝文皇帝一同种植粮食、关爱黔首、将天下万民当成是自己孩子的皇帝。
真正的孝景皇帝。
在刘启的身后,刘荣顿在那里,继而放声大哭。
他的神情崩溃。
容留何人?
刘荣是也。
刘启将刘荣的姓氏剥夺,而后又给了他人手,许他在易水苦寒之地立家,许他在那里继续生活,却不许他继续使用“刘”的姓氏,也不许他以自己的孩子自居。
但他终究没有杀了刘荣。
当然,在原本的历史上最开始刘启也没有杀了刘荣,但最后还是将其杀死。
最初刘荣随着栗姬失去宠爱而被贬谪为“临江王”,后来刘荣因为宫殿修的逾矩了而被传召到长安城,受到郅都的审问恐吓而死。
但问题是。
没有刘启的准允,郅都敢做这样的事情么?
逼死一位皇子的罪名,郅都担得起?
他这么蠢?
唯一的答案便是,刘启在放刘荣回去当了临江王之后,越想越气,最后以一个小小的罪名将刘荣传召到长安,而后令郅都将其逼死。
当然,郅都最后也是付出了代价。
被窦太后赐死。
刘启完美在这件事情中隐身。
甚至在原本的历史中,刘启的长子死了,刘启没有反应,窦太后让刘荣写信认罪请求刘启宽恕,最后郅都还是逼死了刘荣。
刘启后来连续两次保护郅都,并且说他是“忠臣”。
试问,如果刘荣的死跟刘启一点关系都没有,面对杀死自己长子的郅都,刘启夸的出来这一句“忠臣”么?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有刘启插手,所以窦太后才要执意赐死郅都。
这是母子二人的较量。
而如今,令刘荣更名改姓,在易水立家,却是刘启准备彻底放过这个儿子了。
因为这一次和原本的历史轨迹不同,这一次刘荣是真的没有掺和在栗姬的事情当中,他也是真的无辜,也是真的应了原本轨迹中窦太后的那一句“临江王难道不是忠臣么?”的话语。
两段历史互相重叠,最后形成了一段新的历史。
历史的车辙已经再次被改变,那轨道是否还会继续向前?
当然会。
天行有常,不因尧存,不因桀亡。
历史会继续向着前方走去,但历史的轨迹却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它开始奔向一个位置的方向。
黄沙之中
一队人马正在缓缓的向前走着,正是已经出发一年有余的陈辟等人。
陈辟站在黄沙当中,望着远处的方向。
“咱们还有多久到绿洲?”
身旁的侍从神色坚定:“公子,咱们还有十天便能够到了。”
“车队中饮水、食物都十分充足,您不必担心。”
陈辟点头:“从上一个国家收来的香料种子呢?也安全么?”
那侍从再次点头:“安全的。”
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咱们已经买到了香料的种子,为何还要继续往前?难道前方还有什么国家么?”
陈辟咧嘴一笑:“当然有。”
他轻声道:“若是手札记载没有错漏的话,那里有一种能够令我大汉黔首再也不必于冬日受冻的东西,较之丝绸、布匹更加保暖的东西!”
“若能寻得此物,大汉黔首便是真的有福了!”
长安城
随着太子的确立,天子身体的好转,长安城内的形势再次发生了变幻。
而近期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长安城内的众人都出现了一副了然的神色。
太子刘彻,拜左相陈秋为师。
天子继而加封陈秋为“太子少师”兼东宫詹事。
陈氏的这一脉,便真正的站在了刘彻的身旁,成为了太子的人,如同当年刘启拜陈拓为师后,陈氏就站在刘启的身边一样。
“啪——”
刘启将一枚棋子落下,眉宇中含着笑容。
“老师,这一局您可是输了。”
看着面前纵横交错的棋子,陈拓也是叹了口气:“果然不服老不行啊,臣确实是输了。”
“这一枚棋子简直是绝妙,竟然转死为生,实在是令人敬叹。”
刘启微微一笑:“所以,老师该履行赌约啦。”
陈拓微微行礼,而后将棋子放在棋盘之上,大笑着离去。
次月,右相陈拓请辞,归官渡陈氏之家。
天子并未再设立新相,反而于内廷中设“中枢丞”,以身旁的内侍为“中枢府令”。
因位高权重且在皇帝身侧随身侍奉,中枢府令又被称之为“内相”。
自此,大汉开启了内、外双相的时代。
而这一年,是景元十五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