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前面就是宋人的寨子了!”
萧孝穆勒住缰绳,定定地看着远处旌旗招展,威严肃穆的营寨,半响不语。
年轻的契丹大汉看着父亲斑白的双鬓,露出不忍之色。
他叫萧阿剌,是萧孝穆的长子,从小在宫中养大,与如今的辽帝耶律宗真关系很好,历史上得封陈王,官至东京留守,性忠果,晓世务,受到重用,这个世界里也作为缓和君臣之间的人物,往来不绝。
不仅是他,萧孝穆的长女萧挞里也入了宫,成为皇后,历史上这位是耶律宗真的第二任皇后,辽道宗耶律洪基的母亲,重元之乱时,救驾耶律洪基的不是萧峰,恰恰是这位皇太后,亲自率部深入敌阵,临危不惧,指挥有方,才能迅速平息叛乱,稳定局面。
萧孝穆的儿女都继承了他优点,能力出众,现在女儿也正位宫闱,亲上加亲,一切都似乎走上正轨。
但结果,萧孝穆还是出了上京。
并非平叛,而是被派来负责与宋廷谈判。
耶律宗真虽然远不如其父辽圣宗耶律隆绪,但权谋手段还是有的,当萧惠带着宋廷的要求回到朝堂禀告,他先是怒斥了萧惠,然后征询了各个臣子的意见,最后请出萧孝穆出面。
这一手安排,既打压了萧孝穆的威望,又人尽其才,挑不出毛病。
毕竟相比起欧阳春之乱,辽国真正的大敌,还是日渐强大的宋朝。
作为执政支柱,这等关系到国家安危的大事,耶律宗真派谁都不放心,唯有派出这位国宝臣,才能震慑宋人的同时,安定燕云,随时驰援辽东。
在一夜深思后,萧孝穆没有推拒,领了皇命,带着亲卫,一路南下。
此时眼见宋人的营寨遥遥在望,萧阿剌侧身扫了一眼随行的亲卫,却担心起来:“父王,你是我大辽的军中支柱,万万不容有失,若是宋人埋有伏兵,我等恐难以应付,还是多带着人马吧!”
萧孝穆头也不回,问了一句:“十年前,你会担心本王入宋营,被宋人加害么?”
萧阿剌怔住。
答案当然是不会。
宋人哪里敢啊!
“本王此前力主伐宋,不是为争兵权,不是穷兵黩武,而是要用一场胜利,重新激发我契丹男儿的傲气和南朝宋人的恐惧!”
“本王要让宋廷重新感受到,我大辽数十万骑兵举手可集,随时可以南下马踏中原,让他们不寒而栗的实力!”
萧孝穆说到这里,也不禁顿了顿。
这个目标,他没有实现。
不仅没能带兵南下,现在年轻的辽主,还让他来和宋人谈判,商议和平,重定盟约。
自己的儿子,则担心宋人使诈,刀斧手齐出,将他刺杀于边关的营寨之中。
“若大辽缺了本王一人,便不可持,那就是亡国不远了!驾!”
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涌上心头,萧孝穆丢下最后一句,一夹马腹,朝着营寨冲去。
“跟上!”
萧阿剌大惊,赶忙拍马,同时握紧武器,戒备非常。
然而营寨上的宋军,早就发现了不远处的这伙辽人,此时看着数十骑兵的马蹄飞舞,溅起无数尘土碎石,只是冷静地挥舞着旗帜,通知后方。
“昔日北伐之军么?”
萧孝穆一眼就分辨出来,这群驻扎的宋军,十之八九是当年刘平在涿州驻守的部下。
那個老将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整体战略上一塌糊涂,但局部战场的守御,却坚如磐石,岿然不动,由此也锤炼出了一支强军。
萧孝穆从来都不敢小觑宋人的步卒,事实证明,短兵相接,契丹勇士在战场上并不能占据什么优势,反倒数次被宋军杀败过。
所幸步卒再强,战场上也失之于灵便,不得不打硬仗呆仗,无论是曾经耶律休哥、萧挞凛,还是如今的他,都足以利用这一巨大的优势,将宋军耍得团团转。
但这样的优势,即将丧失了。
宋人最大的改变,就是从河西获得了良马骑兵,根据谍探的汇报,正在那个年轻将领狄青的率领下,日夜操练,飞速壮大。
如果宋人也有了千里奔袭的骑兵,再与步卒联合起来……
辽军可胜么?
萧孝穆摇了摇头,抛开杂念,单枪匹马来到寨前,对于上面居高临下瞄准的箭矢视若无睹。
萧阿剌抵达身后,没有护住这位父亲,而是同样傲然挺立于马背上,冷冷地望向寨头。
营寨内旗帜挥舞,命令传达,很快瞄准的箭矢纷纷收起。
再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寨门开启,北军精锐簇拥着一位极为年轻的官员走了出来,声音宏亮,用汉话道:“可是秦王殿下当面?外臣久仰了!”
萧孝穆用契丹语道:“可是狄进狄相公?本王也久仰多时了!”
双方其实都能听懂对方的话,却不愿说对方的语言,视线狠狠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