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东京辽阳府。
现燕都辽阳。
欧阳春一身便服,位于宫城上,负手朝着远处眺望。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来到身后,躬身行礼:“大王!”
“切莫多礼!”
欧阳春转过身来,搀扶住老者,语气温和:“此处风寒,高公怎么上来了?”
老者温和地笑了笑,慢吞吞地道:“大王走到今日这一步,当体会到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处境了吧!”
欧阳春苦笑:“若不是肩上担着这么多兄弟的身家性命,又有各族各部的推举,我还真的不想体会这种感受……唉!这话不该对高公说,但本王也只会对高公说!”
老者听到前半句,眼神深处隐隐闪过一丝失望,可后半句一入耳,那就是收买人心的亲近之意,反倒安下心来:“历来成事者,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民心,大王便是有这众望所归,才值得上下效忠,成就大业啊!”
这位名叫高从让,出身渤海高氏,先祖高模翰凭借军功,跻身辽代世家大族,不过近几代家族子弟入仕为官的人数日渐稀少,已有了衰败之相。
即便如此,前几年大延琳造反,辽东的高氏一族认为这个渤海人不能成事,宁死不降,被欧阳春暗暗保下。
等到马帮起事造反,席卷辽东,高氏一族以高从让为首,带着族中子弟,投入麾下,立刻受到重用。
欧阳春吸取大延琳的教训,大延琳只看重渤海遗民,对待其他各族明显有区别对待,越到后面越是离心离德,而他的班底里,武不必说,自是马帮的兄弟们,文则是大力招募,在辽庭受到排挤,得不到重用的汉人士族。
这样的文武泾渭分明,也会酝酿矛盾与祸端,但起事之初,却能最大程度的规避内耗,让各方如臂指使,抵抗官府。
事实上,他们此番与萧匹敌所率的官兵,也确实厮杀得有来有回,丝毫不落下风。
可欧阳春却高兴不起来,反倒深深忧虑。
此时高从让来到城头,也显然是为了这件事:“大王,宋廷那边至今没有派回使臣,是否会被辽人中途截住?”
“本王已经加派人手,于各地巡视,无论宋使是走海道,还是走陆路,都能接应他们,至不济……也该有消息传回来!”
欧阳春说到这里顿了顿,问道:“高公以为,宋人会直接拒绝么?”
高从让抚着灰白的胡须:“依理不会,宋人北伐失利,或许不愿再度出兵相助,然与我等呼应,分裂辽国,是乐于见到的事情,没理由拒绝!”
“是啊!没理由拒绝!可为什么没消息呢?那位吕相公……在做什么?”
欧阳春眼中浮现出阴霾。
他的野心也是一步步膨胀的,当年初建马帮时,只想成就一番事业,根本不可能料到未来会举兵造反。
随着自己麾下的势力越来越强,契丹的统治越来越弱,他的那个念头才逐渐清晰,等见到大延琳起兵,以这个人的能力心性,居然都在官兵的围剿下支撑一年,欧阳春知道,自己距离造反,就只剩决定时期了。
而后太后太妃之乱,又让他争取到辽庭的官员身份,无论是详稳还是都管,他麾下其实还是那帮兄弟,并未得到朝廷的实权,可有了这层皮,在辽东联系士人,在辽中暗通奚族,在燕云和汉人大族相见,在辽西与阻卜人往来贸易,就都有了途径。
是辽庭的内乱,促成了马帮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就算如此,欧阳春也很冷静。
他很清楚,凭着自己现在的力量,想要直接掀翻契丹的统治,灭掉辽国,依旧不现实。
更何况辽国也不是唯一,就算能灭了辽,关键时刻,南方的宋人会不会挥军北上,夺取他们心心念念的中原屏障,再扫平北虏,得百年太平?
正因为考虑到了这些,欧阳春深思熟虑之后,虽开国,但称的是燕王,而非皇帝,就为了争取宋人为盟友,许诺燕云,为宋臣属,成为曾经雄踞河西的夏德明那样的地方政权之主。
至于这一步成功了,后面是否遵守承诺,就要看灭辽后的局势了。
毕竟契丹的统治越来越离心离德,但北方的百姓也不心向中原,这便是他取而代之的根基!
可欧阳春万万没想到,这让宋人占了大便宜的一步,宋廷居然不应。
高从让的眉头也紧皱起来,语气沉重:“倘若宋人真的拒绝结盟克辽,大王的处境就凶险了!”
欧阳春脸色微变,淡淡地道:“本王起事,从未依靠外人之力,结盟成,则锦上更添花,结盟无,我燕依旧雄踞辽东,各方呼应,谈何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