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处?”
“是……是……下官万万不敢欺瞒狄相公!”
符承愿微微躬着腰,跟在狄进身后,陪着笑脸道。
他是符彦卿嫡孙,如今符氏一族的主事人,在平日里也是一方豪强,威风赫赫,结果今天却遭遇冰火两重天。
收到这位狄相公召见时,符承愿是狂喜的,且不说这位年轻的重臣任北京留守,具体能待多久,只要搭上了这条线,日后再和并州狄氏往来,最好结一门亲家,符氏在朝堂上就有靠山了。
然而真正见面,狄进稍作寒暄后,就直接问起了一件,他们家族最不愿意提及的旧事。
符承愿想过否认,终究没敢。
符氏若论先祖,可追溯到前秦宣昭帝苻坚,在唐末至五代时期,更是名将辈出,符彦卿的三个女儿贵为皇后,自己更官至太师、凤翔节度使,封爵魏王,可这位祖父去世后,符氏就开始明显地走下坡路。
符承愿的叔父,符彦卿的第三子,在真宗时官至益州兵马钤辖,后因当地兵变动乱,被叛军所杀,朝廷事后予以礼葬,并赐其子娶齐王女嘉兴县主为妻,给了个七品内殿承制的虚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可是为国捐躯啊,如果符彦卿还在的时候,自己的亲儿子死在动乱里,怎么的也要大肆安抚,给予实权职务,结果则诠释了什么叫人走茶凉。
关键是后辈不争气,没有考中进士的文臣倒也罢了,武将勋贵世家,出不了文人,总得有武臣吧,同样没个出息的人物,唯独两個武臣,恰恰是此前北伐里面,拖后腿的河北禁军将领。
符承愿很清楚,家族重回巅峰就不指望了,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两三代,连大名府内的影响力恐怕都要守不住!
所以他不得不交代。
这位狄相公不仅是北京留守,大权在握,更在朝堂上威名日重,不久前那场岁币风波,地方上也是有耳闻的,事实证明,国朝的策略正按照此人的方略执行,不然的话,程琳也不会在此时此刻出使辽国。
如此重臣,符承愿实在不敢有丝毫违逆,为整个家族惹来滔天大祸,只能老实指认了地方。
狄进对于这种躺在祖先功劳簿上的勋贵家族,向来没什么好感,但这个主事人还是能认清局势的,也省了功夫,此时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大批官差和镖师,指了指前方的一片废墟:“开始吧!”
“是!”
众人早就备好了铁锹铲子,闻言轰然应诺,齐刷刷上前开挖。
尘土飞扬。
狄进避到一旁,开口询问:“说一说吧,你们家中的小公子当年是怎么回事?”
符承愿抿了抿嘴:“让狄相公见笑,我那侄子符惟斌,是被江湖上的方士骗了!”
狄进聆听。
符承愿知道不说细节不行,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符惟斌是我四弟符承谅之子,母亲是齐王女嘉兴县主,他们夫妻前两个孩子都夭折了,这第三个极其疼爱,好不容易养到八岁,却得了痘疮,高热不止……”
狄进了然,该有道士登场了。
不出所料,符承愿道:“当时族中都在准备后事,却得一位游方道人出面,竟治好了三哥儿的病,族中上下喜不自禁,对此等医术惊为天人!”
天书封禅让道士的地位大大提高,全民狂热的氛围下,道士天生就有一种亲善和信任,更何况他确实治好了孩子的痘疮,那确实是世外高人。
狄进道:“你们让符惟斌拜道人为师了?”
“没有!没有!”
符承愿连连摇头:“我们是很感激那位道长的,也诚心聘重金,希望道长留下,毕竟孩子得痘疮夭折的太多了,若真有良方,那是功德无量啊!”
这话说得很实诚,以符氏的眼光当然知道其中的巨大利益,但未能如愿:“可那位道长是闲云野鹤,飘然而走,我们怎么挽留都没留住,便也作罢!直到数年后,一次偶然,族内人才发现,那道士不知何时回来了,三哥儿居然跟着他偷偷修行……”
狄进立刻问道:“数年后,具体哪一年?”
“这……”
符承愿想了想:“大概是天圣元年的事情。”
狄进微微点头:“然后呢?”
“起初族内也没有在意,毕竟孩子还小,便是跟道人学艺,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得知后还想要拜访,但问了三哥儿后,他却矢口否认,这时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符承愿沉声道:“当年道士治好了三哥儿的痘疮,却没有索要任何诊金,我们只当他是世外高人,视金银如粪土,可如今偷偷授艺,又让三哥儿对家人隐瞒,就不得不怀疑此人用心叵测了,我们明察暗访,十分担心那道人是弥勒教的贼子……”
狄进问:“为何不报官,而是要自己动手?”
符承愿低声道:“我们还担心,三哥儿陷得太深……”